第130章 冰封的记忆(2/2)
震动来得毫无预兆。
怀表在掌心里狂跳,像颗突然复苏的心脏。
林默踉跄着扶住石碑,眼前的雪色突然扭曲——齐膝深的雪地里,年轻的林建国正弓着背,军大衣下摆结着冰碴。
他背上的战士面色惨白,血浸透了绷带,在雪地上拖出条蜿蜒的红痕。
“陈哥!陈哥!”年轻林建国的声音带着哭腔,棉帽上的绒毛被炮火掀起,“撑住!卫生员说过了,翻过前面那道梁子就有帐篷!”他的棉裤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的灰布衬裤被血染红了一片——和旧物箱里那条补了又补的棉裤,破洞位置分毫不差。
炮弹在右侧炸响,气浪掀得两人差点栽进雪坑。
年轻林建国踉跄着稳住身形,后颈的月牙疤被雪水浸得发红。
他把背上的战士往上托了托,军靴在雪地里犁出两道深沟:“我背过你爬过太行山,趟过黄河水,今儿这长津湖的雪,咱们照样能走过去!”
林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看见年轻林建国的睫毛上结满冰珠,看见他军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信笺,墨迹被雪水晕开,隐约能辨出“娘,我在朝鲜挺好”;他看见陈德昌的手垂在身侧,手指还攥着块冻硬的玉米饼,饼上沾着的血已经发黑。
画面突然碎裂成雪花点。
林默重重跌坐在雪地上,喉咙像塞了块冻硬的棉絮。
泪水刚涌出眼眶就结成冰珠,刮得脸颊生疼。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字迹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如刻:“黎明之前,有人守望——请记住他们为你做了什么。”
“原来……你是这样走过来的……”他对着风喃喃,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他却觉得浑身发烫,像有团火从胸口烧起来,烧化了这些年裹在心上的冰壳。
旅馆的暖气开得很足,林默的军大衣搭在椅背上,水珠子顺着毛边滴在地板上,在青砖上积成个小水洼。
他坐在床沿,日记本摊在腿上,泛黄的纸页间,那张照片正安静地躺着——照片里的林建国比投影里更瘦,军大衣空荡荡的,背上的陈德昌闭着眼,脸贴在他后颈。
照片背面的小字已经褪成浅黄:“1950年11月27日,陈德昌重伤,我背他走了三里路。他是我的兄弟。”林默用指腹摩挲那行字,纸张的触感像爷爷粗糙的手掌。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又暗,苏晚发了八条消息,最后一条是:“到旅馆了吗?”
他没回。
窗外的雪还在下,路灯把雪粒子照成金色的,像当年冰雕连战士兜里那张纸条上的字——“我爱亲人和祖国”。
林默把照片贴在胸口,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这次他听见的不是爷爷的声音,是千万个声音混在一起,像雪地里的风,像冲锋号,像冻僵的手指扣动扳机的轻响。
凌晨三点,林默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雪影,忽然笑了。
他摸出手机,给苏晚发了条消息:“明天回来。”然后关掉屏幕,把照片塞进日记本最里层。
风拍打窗户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当年那些在雪地里行军的人,一步一步,走向黎明。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