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风暴之前(2/2)
纸页边缘焦黑,像是曾被火舌舔舐过。
“我现在就录。”李秀兰把红布按在胸口,布料贴着心跳的位置微微起伏,“就说给我哥听,也说给那些说他不存在的人听。”
下午三点,张远航的长文准时出现在社交平台头条。
林默看着电脑上“独立学者”们的联名质疑,指节抵着太阳穴,太阳穴跳动的脉搏与空调滴水声同步。
苏晚突然把平板拍在他面前,屏幕上是杨建国的未接来电记录,通话图标还在微微震颤。
“杨总说要公开投资合同。”她的眼睛亮起来,瞳孔里倒映着屏幕的光斑,“他还联系了《历史月刊》的记者,要做制作流程的深度报道。”
电话接通时,杨建国的声音沉稳如旧,背景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小林,我爷爷是松骨峰战役的炊事员。他临终前说,战场上最疼的不是子弹,是怕后人忘了他们。”停顿片刻,他又道:“我让人把你们团队的采风记录、文物鉴定报告都整理好了,半小时后开新闻发布会。”
傍晚六点,舆论场开始出现裂痕。
有人翻出二十年前李秀兰在学校讲哥哥故事的录像,画面抖动,声音沙哑;有老兵家属上传父亲日记,提到“三连有个李姓战士,左眼角带疤,总把炒面分给伤员”;甚至有位美国老兵的孙子留言:“我们的对手不是数字,是一群会疼会笑的人。”
深夜十点,博物馆闭馆的铃声在空旷走廊里回荡,一声声撞向墙壁又反弹回来。
林默抱着装怀表的木盒走上天台,晚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潮气扑面而来,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衣领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打开表盖,刻着“1950.11 长津湖”的字样在月光下泛着暗金,金属表面沁出一丝凉意。
“你们听到了吗?”他对着怀表轻声说,声音混入风中,几乎被吹散,“有人开始信了,有人在找你们的名字。”
表盖内侧忽然泛起温热的光,像是从内部点燃了一盏灯。
林默屏住呼吸,一行新浮现的字迹在光晕里清晰起来:“请告诉我的家人,我是个好兵。”
他的眼泪砸在表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温热与冰凉交织,顺着指缝滑落。
远处,上海的霓虹灯海漫过天际线,某栋高楼的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无名英雄·回家》的预告——李铁柱的复原像定格在画面中央,左眼角的疤痕像颗未坠落的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的消息:“技术组说服务器扩容完成,明晚八点,准时上线。”
林默把怀表贴在胸口,金属的微凉渐渐被体温焐热。
他听见风里有年轻的声音在笑,混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老李家那小子还欠我半块炒面呢,等打完这仗,我得管他要十块!”
月光漫过天台的护栏,落在他攥紧的手背上。
那里有半枚银簪的压痕,是李秀兰录完视频后硬塞给他的——“替我哥收着,等他回家那天,亲手还他。”
楼下的保安开始巡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展馆外墙,像探照灯划破夜幕。
林默低头看表,离明晚八点,还有二十三小时。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写字楼里,张远航正盯着电脑屏幕,指节捏得发白。
社交平台的实时数据如刀锋切入他精心编织的舆论网——#李铁柱的半枚银簪#话题已冲上热搜第三,评论区有人晒出爷爷的军功章,有人附上奶奶保存了七十年的家书,还有个小学生留言:“老师说,我们的红领巾是烈士的血染红的,我以后要每天戴整齐。”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某个老旧居民楼里,一位白发老太太正扶着窗台。
她颤抖着摸出个铁盒,锈蚀的搭扣发出吱呀声,里面躺着半张泛黄的信纸,字迹被泪水晕开:“娘,别等我了。要是能活着回去,我给您带南方的糖;要是不能……就当我去给您打江山了。”
她打开电视,刚好跳到《无名英雄·回家》的预告。
屏幕上,李铁柱的复原像正对着她笑。
老太太的手抚过屏幕,指尖传来玻璃的冰凉与画面的热度交织,轻声说:“柱子,娘等了七十年,终于要给你立碑了。”
夜更深了。
林默把怀表放进木盒,转身下楼时,听见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
他点开微信,苏晚发来了新消息,附带一张截图——纪录片预约人数,已经突破五十万。
他站在楼梯转角,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那些光里有老人的回忆,有孩子的疑问,有素不相识的人共同托起的、一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
明晚八点,当第一帧画面亮起时,所有的质疑、沉默、遗忘,都将在真实的光芒里,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