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未尽的号声(2/2)
小...孙...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每吐一个字都要停顿好久,接...号...
二十米外的岩石后,一个战士正用刺刀撬着冻成硬块的压缩饼干。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血,左边耳朵只剩半拉——是孙志国。
赵哥!孙志国想爬过来,可右腿被弹片削得只剩筋连着,拖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
赵德昌终于够到孙志国的手。
他颤抖着把军号往对方掌心塞,手指因为僵硬掰不开,就用指甲抠进孙志国的指缝。吹...吹起来...他的喉结动了动,林默看见他嘴角溢出黑红的血沫,号...声...不能...断...
画面突然像被揉皱的报纸,在林默眼前扭曲成碎片。
他猛地栽进雪里,怀表掉在脚边。
冷风灌进领口,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就湿了,眼泪在下巴上结成冰碴。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晚的视频通话。
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后是剪辑室的蓝光:等你把刚才拍的东西传给我,我立刻剪进去!
这段必须放进纪录片!
我已经联系纪念馆借军号原件,他们答应了!她的马尾辫翘着,眼睛亮得像点了团火,还有李建国爷爷,我待会儿就去看他,让他也看看小昌子最后的样子。
放映会定在博物馆的圆形展厅。
林默提前两小时到场,蹲在投影幕布前调整焦距。
苏晚抱着台老式军号冲进来,号嘴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却擦得锃亮:王馆长说这是从仓库翻出来的,当年清洗时号管里还卡着半片冻血。她把军号轻轻放在展台上,玻璃罩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声。
李建国是被孙子推着轮椅来的。
老人穿了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别着三枚勋章——林默上次见他时,这些勋章还收在铁盒里。小昌子。李建国盯着屏幕上赵德昌爬行的画面,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他的手悬在半空,像是想触碰屏幕里的年轻战士,又像是在触碰七十年前的风雪。
当画外音响起继续...吹响...时,展厅里的抽气声像阵小风。
坐在第三排的白发老太太突然站起来,手里攥着块蓝布——和王强包日记本的那块很像。我老伴是孙志国。她的声音带着颤,他走前攥着这块布说,我对不起赵司号员,没把号吹响
林默看见苏晚举着摄像机的手在抖。
镜头扫过观众席: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把脸埋在妈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穿西装的年轻人直挺挺站着,右手举到太阳穴;有个穿军大衣的老头抹了把脸,又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像是怕被人看见。
怀表在林默西装内袋里发烫。
他摸出来,表盖内侧的金纹已经爬满整个表盘,在暖黄的灯光下,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的字迹:信仰不止于死亡。
“原来你说的‘不止于死亡’,是有人一直在听。”
散场时,李建国的孙子推着轮椅经过林默身边。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小同志,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下次放片子,把号带来。
我替小昌子吹,吹完这最后一声。
苏晚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抬头冲林默笑:微博提示,#未尽的号声#话题已经上热搜了。
林默望着渐渐空荡的展厅,玻璃罩里的军号在余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他忽然听见极轻的号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从自己心里升起。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混着观众离开时的低语,混着苏晚收拾设备的响动,混着晚风掠过梧桐叶的沙沙声——这是历史在呼吸,是未竟的故事,正在叩响更多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