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沉默中的信仰(2/2)

林默的呼吸蓦地一滞。

他想起昨夜里整理赵文斌遗物时,在牛皮纸袋最底层摸到的那摞笔记本——纸页边缘焦黑,像是被炮火燎过,每页都密密麻麻记着“一班王大柱 牺牲于1950.11.28”“二班李铁牛 失踪于长津湖冰原”,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50年12月7日,上面写着:“今日,我以党员身份起誓,必为战友们记下姓名,传于后世。”

那纸页粗糙的触感还留在指尖,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字甚至被泪水晕开,却一笔不乱。

“原来他坚持写入党申请……”林默捏着那页笔记本,声音发颤,像风穿过空屋,“是想以党员的身份,替战友们留下名字。”

韩雪不知何时凑过来,她的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指尖轻轻抚过“党员身份”四个字,指腹在纸上留下淡淡的印痕,“我之前整理过三百多份战地入党申请,有个规律——文书兵的申请最工整,字里行间全是战友。”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哥,咱们博物馆新馆不是有面空墙吗?

要做个‘信仰之墙’?”

**苏晚的手指停在摄像机开关上,忘了按下。

小吴肩上的设备包滑下一角,他也浑然不觉。

**

那块旧怀表是爷爷从战场带回来的,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名单——那是他们连队最后 surviving 的十七个人。

后来他才知道,赵文斌不在其中,但爷爷执意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表盖内侧,“活下来的记不住所有人,”他说,“可我们得让后来人记得。”

山风卷着枣花的香气吹进来,甜中带涩,像记忆本身。

林默望着赵桂兰佝偻的背影,看她正给苏晚递红薯干,粗糙的手掌递出时,指尖还沾着玉米粉;看韩雪掏出手机疯狂记备忘录,屏幕反光映在她镜片上;看老枣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过山梁,翅膀划破寂静。

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怀表说的话:“有些东西,不是放在玻璃柜里就叫传承。”

傍晚时分,林默蹲在灶房帮赵桂兰烧火。

老人往铁锅里添水,蒸汽模糊了她的脸,水汽扑在林默脸上,温热而潮湿,“小同志,你说那面墙……能让文斌的名字,和他战友的名字,都在一块儿不?”

“能。”林默往灶里添了把干柴,火苗“轰”地窜起来,噼啪作响,映得他眼眶发热,“不仅是他们,所有没留下名字的英雄,都会在墙上有个位置。”

**下午晒谷坪上,林默蹲在赵桂兰身边剥玉米,顺口提了韩雪的主意。

“……要把那些没递出去的申请、没寄回家的信,都挂在一面墙上。”**

**老人手一顿,玉米粒滚落在地。

“能让俺儿的名字,和他战友一块儿挂上去?”**

夜里,林默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怀表贴在他掌心里,赵文斌的名字在表盖内侧发着暖光,像团不会熄灭的火。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望着山坳里那盏还亮着的土坯房灯光,轻声说:“你们的故事,不该被遗忘。”

“小同志。”

林默转头,看见赵桂兰披着件灰布袄站在身后,手里提着个用红绸子裹着的包袱。

她的目光扫过老槐树,又落回他脸上:“俺箱子底儿还收着文斌的千层底,纳了一半的……”她顿了顿,把包袱往他怀里塞,布料粗糙的触感蹭过他的手臂,“明儿你们走的时候,带上俺成不?

俺想去瞅瞅那面墙,瞅瞅……俺儿写的字。”

晨雾漫上来,模糊了老人的眉眼,只余下轮廓如剪影。

林默攥紧怀里的包袱,感觉到里面有硬硬的东西——是那双没纳完的千层底,针脚还停在最后一针,线头微微翘起,像是等待被接续。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听见自己说:“好。”

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晃,投下的影子像是谁在轻轻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