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归林茂传英名(一:春风吹绿英雄林)(1/2)
第一节 春风吹绿英雄林
惊蛰的雷声刚在黑风岭的云层里滚过两遭,春天就真真切切地漫进了这片山谷。先是青龙沟的冰面耐不住暖阳的摩挲,在正午时分“咔嚓咔嚓”地发出细碎的呻吟,裂痕像银灰色的蛛网般在冰面蔓延,越织越密。
某天清晨,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划破寂静,溪水裹挟着棱角分明的碎冰碴子奔涌而出,撞击在青灰色的岩石上,溅起的水花里裹着陈年冻土的腥甜,混着崖壁缝隙里钻出来的草根清香,在风里飘出半里地远。
崖壁上的迎春花是最先醒透的,光秃秃的枝桠上先是冒出米粒大的嫩黄芽点,不过三五天就抽成了细长的花穗,一朵朵指甲盖大的小黄花挤挤挨挨地缀在枝头,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碎金在崖壁上,引得通体金黄的蜜蜂嗡嗡地围着打转,翅膀上沾着的鹅黄色花粉落在花瓣上,让那抹黄更添了几分厚重的生机。
紧随其后的是学堂后那片“英雄林”,去年冬天栽下的杨树苗枝桠上,悄悄冒出了针尖般的绿芽,起初是裹着细密绒毛的嫩黄芽尖,摸上去像刚出生的小鸟绒毛般柔软温热,不过五六天光景,就舒展成半透明的淡绿新叶,叶片薄得能透光,阳光穿过时,里面细细的叶脉像绣在绿绸上的银线,清晰可见。赵建军对这片林的动静比谁都敏感,每天天刚蒙蒙亮,天边刚泛出一抹鱼肚白,他就提着那只磨得发亮的葫芦桶往林里去——桶沿上挂着的红绳还是去年种树时系的,日晒雨淋下已褪成了淡粉色,却被他每天仔细捋顺。
他用去年秋天在山涧边捡的硬木,给每棵树都做了块小木牌,孙木匠怕木牌边缘硌伤树枝,特意用细砂纸磨了三遍,摸上去光滑圆润。木牌上用母亲给的红漆工工整整写着名字,有“小李叔叔”“李大爷”这些英雄的称谓,也有孩子们凑在篝火旁想出来的“英雄枝”“传承芽”之类的昵称。他把木牌用浸过桐油的细麻绳系在枝桠上,风一吹就轻轻摇晃,木牌碰撞新叶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在赵建军听来,那像是英雄们隔着岁月的风尘,在跟他轻声打招呼。
他会绕着每棵树慢慢转两圈,用指尖轻轻碰一碰新叶,感受那抹带着晨露的鲜活凉意,再蹲下身,用竹片把树根周围的枯草小心翼翼扒开,露出底下湿润的黑土,然后倾斜葫芦桶,让从青龙沟舀来的溪水慢慢渗进土里——他总说山涧水带着灵气,能让树苗长得更壮实。浇完水,他就坐在树下那块被磨平的青石板上,掏出课本低声念起来,声音不大却格外认真,阳光透过新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晃出细碎的光斑,他总觉得英雄们就藏在树叶的沙沙声里,正安安静静地听他读书。
这日清晨,赵建军刚把葫芦桶放在“小李叔叔”那棵最壮实的树苗旁——这棵树比其他树苗足足高出半尺,枝桠也更粗壮挺拔,是去年冬天二柱去县城前,顶着寒风在苗圃里挑了整整一上午选定的,当时二柱还特意用小刀在树干上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做记号,如今新叶长出来,正好把记号遮在底下——他正握着孙木匠给削的竹片松根部的泥土,竹片边缘被磨得光滑圆润,绝不会伤着树苗细嫩的根系。
忽然间,村口传来一阵震天响的鞭炮声,“噼啪”声裹着春风翻过山梁飘过来,紧接着是三台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震得脚下的泥土都微微发麻,连头顶树枝上的新叶都跟着轻轻颤动。赵建军猛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尖还沾着新叶的清香,他把竹片插在树根旁,拔腿就往青龙沟口跑,布鞋踩过带着晨露的草地,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裤脚也顾不上。
远远就看见沟口的空地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换上了最干净的衣裳:张大妈翻出了过年才舍得穿的蓝布衫,领口还别着朵用红绒线做的小花;李大叔把那双磨得发亮的解放鞋用鞋油擦了又擦,鞋面亮得能照见人影;连平日里总爱光着脚的小石头,都被娘逼着穿上了新做的布鞋,正踮着脚往人群里钻。三辆披红挂彩的拖拉机稳稳停在“英雄路”的木牌旁,木牌上的红漆是赵建军上周刚补的,在晨阳下格外鲜艳。每辆车的车斗两侧都贴着“英雄纪念亭开工大吉”的红标语,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车斗里装满了锃亮的钢筋、印着“优质水泥”字样的麻袋和青灰色的石板——这些都是王科长跑了三趟县城才协调来的好料。
穿着崭新中山装的王科长正站在人群中央,领口系着雪白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梢上还沾着点淡淡的发油清香,他手里捏着卷图纸,正跟赵卫国、孙木匠凑在一起讨论,铅笔时不时在图纸上圈点,指点着地基的位置和尺寸。旁边站着四个戴蓝色安全帽的工人,帆布手套搭在脖子上,手里的卷尺拉开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正弯腰在地上丈量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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