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巅春风拂旧痕(三:野菊坟前续新篇)(1/2)

第三节 野菊坟前续新篇

午后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炽烈,化作一层温润的金纱,轻轻覆在黑风岭的山坳间,将山间残留的最后一丝凉意都驱散了。赵卫国领着孩子们往学堂后的山坳走,林晓燕提着个竹篮跟在后面,里面装着孩子们提前备好的祭品——野果是小石头清晨上山摘的,还带着露水;干野菊是去年秋天晒的,花瓣依旧饱满。坟茔就坐落在向阳的坡地上,背靠着青褐色的山岩,面前是一片开阔的谷地,能望见学堂的屋顶,风水是村里最有经验的李大爷选的,说这样英雄能“看着娃们读书”。

那棵当年种下的野菊长得格外繁茂,墨绿色的枝叶铺成半尺宽的绿毯,新抽的嫩芽泛着鹅黄,顶端还顶着小小的花苞,像是在积蓄力气准备绽放。坟前的泥土被打理得平平整整,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上面摆着三个野苹果和一束风干的山丹丹花,是孩子们三天前送来的,果核旁还留着小鸟啄食的痕迹。

孙老木匠放下肩头的工具箱,从里面取出枣木牌——木料是他珍藏了五年的老枣木,泛着温润的红棕色,“小李英雄之墓”五个隶书字刻得深而有力,笔画边缘被砂纸细细打磨过,连落款处“孙木匠携黑风岭学童敬立”的小字都清晰可辨。

他蹲下身,先用小铲子在坟前挖了个深槽,再把木牌稳稳插进去,又从工具箱里掏出几颗铜钉加固,动作慢而郑重,像是在完成一件稀世的木雕。二柱扛着比他半人高的小铁铲,铲头还沾着新翻的黑土,他特意绕开野菊丛,踮着脚往坟头添土,每一下都轻手轻脚,生怕碰疼了地下的英雄;丫丫从布兜里掏出用碎花棉纸包着的金银花,棉纸是她娘做鞋剩下的,上面还绣着半朵桃花,她捏着花茎,一朵朵插在木牌周围的泥土里,黄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清香顺着风飘向坟茔。

赵卫国缓缓蹲下身,掌心轻轻覆在坟前的泥土上,指尖触到的土壤带着午后阳光的暖意,湿润而松软。指尖划过的地方,隐约能摸到一块细小的碎石——那是当年他和老周头、李大爷埋棺木时,特意垫在棺木四角的“镇石”,说是能让英雄睡得安稳。

六年前的那个雪夜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北风像狼嚎似的刮着,雪片大得能盖住脚面,他们三个裹着破旧的棉被,用冻得发僵的手刨开冻土,连块像样的棺材板都凑不齐,还是孙木匠连夜拆了自家的旧木箱,才给二十岁的小李打了个简陋的棺椁。而此刻,掌心下的泥土温热,野菊茁壮,再不是当年的萧瑟模样。“小李,我来看你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山风,却裹着千言万语,“这六年我总想着来,可每次到了山脚下,又怕看见你孤零零地待在这儿。

今天来了才知道,你从来都不孤单。”他侧过身,把赵建军拉到身边,孩子立刻攥住他的衣角,仰着小脸看坟茔。赵卫国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笔身被体温焐得温热,他轻轻放在木牌顶端的凹槽里,笔帽朝着坟头的方向,像是在让小李“细看”:“你看,这钢笔还能用,我用它写过多少工作报告,就提过多少次你的名字。山里的孩子都能读书了,三间教室窗明几净,林老师带着他们念诗写字,还有显微镜能看小虫,望远镜能望山外——都是你当年盼着的模样啊。”

赵建军攥着父亲给的军用水壶,壶嘴拧得紧紧的,他蹲在野菊丛旁,小心翼翼地倾斜水壶,让细弱的水流顺着花根缓缓渗入土中,生怕水流太急冲倒了嫩芽。他仰着小脸,鼻尖冻得微红,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小李叔叔,我爹说当警察要会保护人,我现在已经能背会《小学生守则》了,以后我天天给你浇水,等我长大了,就守着黑风岭,不让坏人进来。”

孩子们自发地排起队伍,二柱站在最前面,学着学堂升旗时的样子,喊了声“鞠躬”,便率先弯下腰,后背挺得笔直,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停留了足足三秒才直起身。轮到小石头时,他怀里还抱着那幅画,鞠躬时特意把画举在胸前,生怕蹭到泥土;丫丫的辫子垂在胸前,鞠躬时眼泪滴在衣襟上,却咬着嘴唇没出声。

“小李叔叔,这是我画的望远镜。”小石头把画轻轻放在木牌旁,画纸用林老师给的旧塑料布包着,边角被他用剪刀剪得整整齐齐,画上的望远镜涂成了深绿色,镜筒上还画了朵小小的野菊,是用他攒了半个月的糖纸换的蜡笔画的,“我以后要好好学习科学,发明能看星星、看月亮的望远镜,还要画下来,每年都给你送一幅新的。”

二柱蹲在木牌旁,从口袋里掏出三块扁圆的河卵石,呈三角形把自己的水车模型固定在坟前,又轻轻转动了一下转轮,“吱呀”一声轻响,他咧着嘴笑了:“这样风一吹,转轮就转,像在浇地一样。等秋天菜园收了西红柿,我挑个最红的,放在转轮上,让它跟着转,香气得飘到你这儿来。”

丫丫最后一个上前,她从布兜里掏出最后一朵金银花,花瓣上还沾着她的体温,她把花轻轻放在木牌顶端的凹槽里,那里正好能接住阳光,“这花早上采的,晒过太阳,香得久。我娘说金银花能治咳嗽,你在天上要是不舒服,就闻闻香味。我下次再采新的来,还给你唱林老师教的歌。”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花瓣上,顺着花瓣的纹路滑进泥土里。

赵卫国看着孩子们的举动,眼眶像被山涧的水汽浸过似的,泛着潮意。他想起六年前埋小李时的场景:这里还是片荒坡,只有几丛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发抖,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钻心,连句像样的悼词都没法好好说。而此刻,荒坡早已换了模样——坟茔周围栽着十几棵小树苗,有杨树、槐树,还有三棵苹果树,是去年清明孩子们一起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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