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硝烟散尽见晨光(二:河滩闻旧名,霜雪忆硝烟)(2/2)

“小李,跟我从侧面绕过去!小张、小刘,你们继续开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赵卫国下达命令,抓起地上的步枪,往断崖侧面爬去。雪地里的岩石滑得厉害,他的棉鞋鞋底磨平了,好几次差点滑下去,多亏了小李在后面拽着他的腰带。两人爬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爬到石缝侧面的一个小平台上,离石缝口只有十几米远。

就在这时,石缝里的特务突然扔出一颗手榴弹,冒着烟的手榴弹落在小张和小刘中间的雪地上。“小心!”小李大喊一声,猛地从平台上跳下去,扑向那颗手榴弹。赵卫国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开来,遮住了他的视线。等他爬下去时,看见小李趴在雪地上,腹部的军装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手榴弹的弹片嵌在他的腰上,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很快就在雪地上积成了一滩,红得刺眼。

“班长……”小李的声音很轻,气若游丝,他攥着赵卫国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我还没见过……山里的娃读书……你要是以后能去……给他们讲讲……咱们是为了啥打仗……”话没说完,他的手就垂了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青龙沟上方的天空,那里飘着细碎的雪粒,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爹!爹!”赵建军的哭声把赵卫国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指甲掐破了掌心,鲜血渗了出来,滴在石头上。赵建军抱着他的胳膊,小脸哭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别吓我,我再也不追问你以前的事了……”赵卫国连忙收敛心神,用袖口擦了擦儿子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石头上的血迹旁,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爹没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个叔叔。”赵卫国把儿子抱进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感受着孩子温热的体温,“那个叔叔很勇敢,他为了保护大家,牺牲在了黑风岭。他说,希望山里的娃都能安安稳稳读书,都能看见阳光。”他指着远处的山峦,那里云雾缭绕,黑风岭的轮廓隐在云雾后面,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你看,那就是黑风岭,现在那里有学堂,有孩子们读书,那个叔叔的愿望实现了。”

那几个村民还在闲聊,说要下次给学堂捎些铅笔和作业本,说林老师托他们买些硫磺,给孩子们做简易的指南针。赵卫国抱着儿子,静静地听着,心里的酸涩渐渐被暖意取代。他想起小李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林晓燕信里写的孩子们的笑脸,想起儿子手里的铁皮哨子,忽然觉得所有的牺牲都值得了。

风渐渐大了,吹得河滩上的狗尾巴草“沙沙”作响。赵建军从赵卫国的怀里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指着远处的山峦说:“爹,我们去黑风岭吧,我要给那个叔叔鞠躬,还要听你讲他的故事,让小石头他们都知道,有个勇敢的叔叔保护过他们。”赵卫国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用力点了点头。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河滩上,洒在父子俩的身上,暖得让人想落泪。

父子俩沿着河滩往前走,前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声,原来是几个挑着担子的村民在歇脚,粗布衣衫上还沾着山间的露水和泥土。“今儿去黑风岭送货,这山路可真够磨人的,霜结得厚,差点摔了两回。”一个村民捶着腰说道,手里的水壶往嘴里灌着水,水汽顺着嘴角往下淌。

“黑风岭”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击中了赵卫国。他伸出去要拉儿子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眼神直直地望向村民说话的方向,仿佛透过河滩的水汽看到了多年前的硝烟。赵建军察觉到父亲的异样,晃了晃他的胳膊:“爹,你咋了?”赵卫国没有回应,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枪声、喊杀声混着树枝断裂的声响犹在耳畔,战友小李为了掩护他,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胸前的热血很快就结了冰……

赵建军见父亲半天不动,仰着小脸仔细看他,发现父亲的眼眶红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吓得不敢再说话,只是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角。赵卫国缓过神来,却依旧呆立在原地,脚下的鹅卵石仿佛变成了黑风岭湿滑的山岩,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当年硝烟与松针混合的味道。父子俩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足足有五分钟,连路过的风都带着几分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