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景山疑云，亥时将近（1/2）

“灰隼”领命而去的身影，迅速融入了乾清宫外沉沉的雨幕与夜色。他带走的不仅是雍正调兵的密令和一支精干的粘杆处小队，更带走了殿内大部分人紧绷的期望——期望能在景山抓住那条兴风作浪的毒蛇，终结这场漫长而惊心动魄的噩梦。

乾清宫内，随着毒源被锁定并封存，后续处置有条不紊地进行。周振山不愧为李卫看重的心腹，临危受命，展现出过人的沉稳与干练。他指挥着御前侍卫和剩余粘杆处人员，一方面继续维持殿内秩序，配合太医对可能接触毒胶者进行细致的检查和预防性用药；另一方面，开始按照雍正的口谕，以“逆党余孽作乱已平”为由，安抚惊魂未定的宗亲朝臣，并安排他们分批、有序地经由特定通道离开乾清宫，各自回府，严令不得妄议今夜之事。

离场的过程缓慢而压抑。每一位离席者都需经过最后一道核查，并被告知“若有不适，即刻延医”。无人敢有怨言，许多人离座时甚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杀机四伏的是非之地。殿内华美的陈设、残存的佳肴美酒，此刻在众人眼中，只余下冰冷与诡异的色泽。

雍正和舒兰没有立刻离开。他们移步至乾清宫一侧供皇帝暂时休憩的暖阁内。此处相对独立，守卫森严，窗外雨声潺潺，更显得室内异常安静。苏培盛奉上热茶，便垂手退至门外。

暖阁内只余帝后二人。舒兰卸下繁重的凤冠，揉了揉被压得生疼的鬓角，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却并未完全放松。她看着坐在对面圈椅中、闭目养神的雍正，他的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但眉宇间那股坚毅冷峻之气，却丝毫未减。

“皇上，”舒兰轻声道，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景山那边，‘灰隼’应该已经布置下去了。只是，木坤狡诈多端，那‘亥时三刻，景山’的线索，来得有些……轻易了。”

雍正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无疲惫，只有一片深沉的思索：“皇后与朕想到一处了。弘暟座下藏匿的书本，注解字迹陌生，内容关键，偏偏又在宫宴混乱、搜检其座位时被发现。太过巧合。”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或许是木坤故意抛出的烟雾，意图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宫外；又或者，景山确有安排，但并非全部。他真正致命的一击，或许仍在这宫墙之内，只待亥时三刻，内外呼应。”

舒兰心中一凛。是啊，木坤耗费如此心力潜入宫中，布下连环杀局，若最终目标只是宫外景山的一次会面或交易，未免小题大做。宫中接连的毒杀、搅局、自杀式袭击，更像是在为某个最终行动清扫障碍、制造条件、并牢牢吸引住宫中最主要的防卫力量。

“皇上，您之前让‘灰隼’派人秘密查探玄武堂、武英殿等处，可有回报？” 舒兰想起雍正在乾清宫混乱时下达的这道命令。

雍正摇头：“尚未。但朕心中不安。木坤若真为‘千机匣’而来，明知真匣可能已转移，仍在宫中大肆制造事端，其目的或许不止于匣本身。祭器投毒，目标明确指向朕；宫宴搅局、毒杀，意在乱朕之朝堂，耗朕之精力。他所图者大，恐怕超乎我等预估。”

舒兰走到暖阁墙边悬挂的紫禁城简图前，目光逡巡。玄武堂（藏真匣）、武英殿（陷阱）、乾清宫（宴会地）、体元殿（临时中枢）、坤宁宫（火场）……这些地点，仿佛一个个被木坤触碰或试图触碰的节点。他的行动轨迹看似散乱疯狂，但若以“千机匣”和“刺杀皇帝”为双核心，似乎又能隐隐勾勒出一条脉络。

“亥时三刻……”舒兰喃喃念着这个时间点，“宫门下钥的时辰。届时，宫中人员流动将降至最低，守卫换岗，也是人最困乏、警惕性可能稍懈的时刻。若要在宫中发动什么，这确是一个时机。但木坤本人在宫外景山的话……”

“他未必需要亲自动手。”雍正走到她身边，同样注视着地图，“宫中必有他布下的、最后也最关键的棋子。这枚棋子，或许就潜伏在我们尚未彻底清查干净的角落，等待着那个约定的时刻，执行最终指令。而景山的动静，或许只是为了牵制‘灰隼’带走的精锐，让宫中这枚棋子行动时，少一份阻碍。”

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如果宫中还藏着一把更隐蔽、更锋利的刀，在亥时三刻落下……

“必须立刻加强宫中，尤其是皇上您今夜安歇之所的防卫！”舒兰急道。

雍正却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加强防卫是自然。但若一味增兵，处处设防，反倒是提醒对方我们已警觉，可能迫使其改变计划，或继续潜伏，遗患无穷。朕要的，是引蛇出洞，一击毙命。” 他顿了顿，看向舒兰，“皇后，你说，若你是木坤，在已知宫中生变、‘千机匣’可能已暴露并转移、宫中内应损失大半的情况下，你手中最后那枚棋子，最可能用在何处？以何种方式？”

舒兰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蹙眉沉思，将自己代入木坤那偏执而疯狂的视角。最终目标：破坏雍正统治的“天命”基础，或直接弑君；关键道具：“千机匣”（可能藏有“天命”证据）；时机：二月初二，星象“凶兆”日，亥时三刻……星象！

她猛地抬头：“皇上！是星象！葛天工篡改星象图，设定‘二三月凶兆’，江南落星渡布置镜阵伪造天象，都是为了营造‘天命不归雍正’的舆论。木坤最终的计划，很可能也要借助这个‘星象’时刻！亥时三刻，或许正是他们推算出的、某种星象位置最‘应验’的时刻！他不是要在景山会面，而是要在景山——那个可以清晰观察紫禁城和星空的位置——亲眼见证，或者……亲自启动某个与星象相关的、针对宫中的最后手段！”

雍正眼中精光爆射：“说下去！”

“如果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某种‘天谴’或‘凶兆’在特定时刻‘应验’在紫禁城，尤其是皇上身上，那么宫中那枚最后的棋子，要做的可能不是直接行刺，而是制造某种‘现象’——比如，在亥时三刻，于宫中某处引发一场特殊的‘火灾’、‘地动’假象、或者……利用他们可能早已暗中布置的、与星象或‘千机匣’相关的某种装置，制造出惊人的光影或声响，配合宫外的观察和事先散播的谣言，坐实‘天象示警，帝星有难’的谶语！” 舒兰越说思路越清晰，语速加快，“这样一来，即便无法立刻杀死皇上，也足以重创您的威望，动摇国本！而如果，这种‘现象’还能意外导致伤亡，甚至……”

她没说完，但雍正已经明白。如果那“现象”恰好发生在皇帝附近……这便是借“天意”行刺杀之实！比直接下毒行刺更隐蔽，更恶毒，也更具蛊惑性！

“好毒的计策！”雍正一拳捶在地图上，震得图纸簌簌作响，“这才是‘明镜会’和木坤的真正杀招！之前的种种，皆是铺垫和掩护！”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苏培盛低声道：“皇上，粘杆处副统领求见，说有急报。”

“进来！”

副统领快步走入，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湿气，脸色凝重：“皇上，娘娘，派去秘密查探的人回报：玄武堂、武英殿外围均无异动，守卫森严。但……体元殿那边，留守的太监在收拾皇上您批阅过的奏章时，发现御案下方贴近地面的暗格里，被人塞入了一个扁平的油纸包，之前因光线和位置隐蔽，未曾察觉。已原封不动取出。”

又是油纸包！与弘暟座位下发现书本的包裹方式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