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寻巢的跋涉（2/2）

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往往是岁月沉淀的气息。装修风格停留在十几年前，吊顶繁复，墙面可能带着难以去除的污渍或小孩的涂鸦痕迹。空间布局也常常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不合理——客厅采光被阳台厚重的隔断门削弱，卫生间狭小局促。吴迪跟着小陈在房间里走动，脚下是有些磨损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仔细检查着水管、电线排布，手指拂过窗框缝隙积累的灰尘。阳光透过不算宽敞的窗户照进来，光束里尘埃浮动。他努力想象着自己和家人在这里生活的画面，但那份陈旧感和空间利用的别扭，总是难以让他真正心动。

偶尔，运气好时，也会遇到一两套勉强接近预算上限的电梯房。电梯平稳上升，楼道干净明亮，让人精神一振。打开门，现代简约的装修风格，明亮的采光，合理的空间布局，都让吴迪眼前一亮。

“这套是房东自住的，保养得还不错，精装修，基本可以拎包入住。”小陈介绍道。

吴迪走进去，感受着通透明亮的环境，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小陈接下来的话又像冷水浇下：“就是楼层高了点，32楼。”

32楼。吴迪走到窗边，视野确实开阔，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但当他低头，看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行人和车辆时，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和不真实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爷爷微微佝偻的背影，奶奶爬几层楼就要歇口气的模样。这么高的楼，万一电梯故障怎么办？老人上下楼会不会害怕？他仿佛看到爷爷奶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的样子。这份担忧，瞬间压过了房子本身的优点。

“太高了……家里老人恐怕不习惯。”吴迪摇摇头，语气带着遗憾，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顾虑。

小陈理解地点点头：“嗯，确实，老人家住太高可能不太方便。安全感和习惯是个问题。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日子就在这样的奔波与失望中悄然滑过。周末成了固定的“看房日”，一个小区接一个小区，一套房子接一套房子。小陈的电动车几乎跑遍了吴迪预算能覆盖的城区角落。看过的房子如同走马灯在吴迪脑海里旋转：光线昏暗的加装电梯老房、人车混流喧嚣杂乱的小区、格局别扭的陈旧套三、以及那几套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层电梯房……希望的火苗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现实的冷水浇熄。每一次满怀期待地推开房门，每一次细致地检查，每一次最终摇头离开，都在无声地消耗着吴迪的精力和热情。

两个月的时间，在一次次徒劳的奔波中消磨殆尽。又一个疲惫的周末下午，吴迪跟着小陈从一个绿化稀疏、楼道里堆满杂物的老小区走出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小区门口那棵叶子蒙尘的香樟树下，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股浓重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疲惫感和沮丧感汹涌而来。

“小陈，”吴迪的声音带着沙哑，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这两个月……辛苦你了。跑了这么多地方，看了这么多套，感觉……好像没什么合适的。”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可能……我的预算和我的要求，真的很难找到匹配的套三。要不……算了吧。我再攒攒钱，或者……再想想别的办法。” 放弃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话语里。持续的失望像沉重的沙袋，快要将他压垮。

小陈正低头锁电动车，闻言抬起头。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反而依旧是那种温和而坚定的神情。他看着吴迪脸上明显的疲惫和沮丧，没有立刻反驳或打鸡血，只是平静而认真地说：

“吴哥，看房确实是个磨人的过程，尤其想找到各方面都称心的，不容易，我理解。您别泄气，买房是大事，讲究缘分。您的要求我清楚，预算我也清楚。您先好好休息，别急着下结论。我这边呢，会一直帮您盯着。只要市场上有新放出来的、符合您核心需求的房源，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说不定，下一套就是您想要的‘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从车筐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吴迪面前：“来，吴哥，喝口水。跑了一下午，累坏了吧？”

吴迪看着小陈递过来的水，看着他脸上那份始终如一的真诚和毫不气馁的韧劲，再看看他那辆沾满灰尘的电动车和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疲惫，有感激，也有一丝被对方执着点燃的、微弱的、不甘就此放弃的火星。他接过水，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谢谢。”他低声说，仰头灌了一大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似乎也稍稍冲淡了那份浓稠的疲惫和沮丧。

夕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在车来人往的喧嚣街角投下长长的影子。寻巢的跋涉漫长而崎岖，希望的灯塔似乎遥不可及。但身边这个骑着电动车、眼神明亮的年轻人，和他递来的那瓶普通的水，却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让吴迪在几乎要放弃的边缘，又攥紧了最后一丝坚持下去的力气。他望着远处林立的高楼，眼神复杂，疲惫依旧，但熄灭的火种底下，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肯认输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