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彩·方阵与静默的夜(2/2)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起床哨就代替了闹钟。四人顶着惺忪的睡眼,手忙脚乱地洗漱,换上学校发的、还带着一股崭新布料味道的劣质迷彩服,匆匆赶往指定地点集合。辅导员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姓周,戴着眼镜,说话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地宣布着新生安排:领教材、办校园卡、熟悉环境……而重头戏,毫无疑问是即将开始的军训。

军训的号角很快吹响。清晨六点,操场已是迷彩的海洋。教官们个个面色黝黑,神情严肃,口令短促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简单的分营分连后,枯燥而严格的训练开始了。

站军姿是入门第一课。头顶烈日(九月的秋老虎威力不减),脚踩滚烫的塑胶跑道,昂首、挺胸、收腹、提臀、双手紧贴裤缝、目视前方……教官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稍有松懈,一声严厉的“动什么动!打报告了吗!”立刻如雷贯耳。汗水像小溪一样顺着鬓角、脊背往下淌,迷彩服很快湿透,紧贴在身上,又痒又难受。吴迪咬牙坚持着,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双腿发麻,脚底板像踩在烙铁上。旁边的赵大鹏,体型敦实,尤其吃力,不一会儿就开始微微摇晃,脸憋得通红,被教官单独“关照”了好几次。

齐步走、正步走更是笑料百出的重灾区。教官喊“一!二!一!”,要求手脚协调,步伐一致。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状况频出。

最经典的莫过于“顺拐”。队伍里总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同学,一紧张就同手同脚。教官喊“一”(抬左脚),他们抬左脚的同时也甩左胳膊;喊“二”(抬右脚),又变成右脚配右手。那别扭的姿势,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在整齐的队伍里显得格外突兀滑稽。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整个方阵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教官气得脸发黑,把“顺拐”的同学单独拎出来,一遍遍纠正:“看着我的动作!手!脚!反的!反的!你左右不分啊?!” 被点名的同学往往面红耳赤,越急越错,引得围观的其他连队也投来善意的哄笑。吴迪他们宿舍的王超,平时看着挺机灵,一紧张也顺过两次,被陈立和刘洋事后嘲笑了好久。

踢正步更是考验协调性和力量。要求腿踢直,脚尖下压,砸地有声。队伍行进时,“啪!啪!啪!”的砸地声要整齐划一。训练时,经常有人踢腿高度不够,像在趟水;有人落脚软绵绵,毫无气势;更有甚者,踢腿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带倒旁边的人。练习分解动作“一步一动”时,金鸡独立的姿势更是让不少人摇摇晃晃,丑态百出。休息时,大家互相模仿着彼此的“英姿”,笑得前仰后合,倒成了苦中作乐的调剂。

拉歌是军训中难得的轻松时刻。傍晚,夕阳西下,各连队围坐在操场上。教官带头,此起彼伏的歌声和口号声便响彻云霄。

“东风吹,战鼓擂,要拉歌,谁怕谁!”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七六五四三二一,不唱绝不放过你!”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姑娘!”

这边刚吼完《团结就是力量》,那边立刻接上《打靶归来》,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吼得脸红脖子粗,仿佛声音越大就越有气势。有时候歌词记不全,就靠吼和拍手撑场面,跑调破音更是家常便饭,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的热情,吼得酣畅淋漓,仿佛要把一天的疲惫都吼出去。据说,还真有胆大的男生,趁着拉歌起哄的间隙,偷偷瞄上了隔壁连队的漂亮女生,军训没结束就成功“脱单”了。不过这种“壮举”,显然与吴迪无缘。

吴迪的性格,如同他洗得发白的旧t恤,内敛而低调。训练时,他一丝不苟,力求动作标准,但绝不冒尖。休息时,他大多和宿舍的哥们儿坐在一起,听他们插科打诨,自己则安静地喝水,擦汗,或者望着远处发呆。偶尔和班里其他男生也能聊上几句学习或者游戏,但面对陌生的女生,他就像装了自动屏蔽器。眼神从不主动探寻,路上遇到同班女生,也只是匆匆点头,甚至有些刻意地避开目光接触,更别提主动搭讪聊天了。他觉得那种刻意的接近既尴尬又无必要,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或者给爷爷奶奶发条报平安的短信。

每天顶着风吹日晒,重复着枯燥的训练,回到宿舍往往累得骨头散架,澡都懒得洗,只想倒头就睡。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干了所有细腻的情绪。想家?伤感?在浑身肌肉的酸痛和沾枕头就着的困倦面前,都显得那么奢侈和遥远。日子就在哨声、口令声、脚步声和汗水浸透的迷彩服中,一天天机械地滑过。

渐渐地,大家习惯了清晨被哨声粗暴地唤醒,习惯了食堂拥挤的人潮,习惯了教官严厉的口令,也习惯了宿舍熄灯后那片刻的静默。军训这剂猛药,用汗水和疲惫,强行将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糅合进了名为“大学”的模具里,初步打上了集体生活的烙印。而吴迪,也在这迷彩的方阵中,找到了属于他的、沉默而踏实的节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庸常航程”。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未知,但至少此刻,身体的疲惫掩盖了心灵的漂泊感,让他得以暂时停泊在这片名为“集体”的港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