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炼狱微光（2/2）
“李娟？”吴迪试探着喊了一声。
女孩闻声抬起头，看到吴迪，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写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吴迪？！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边复读！江州一中！你呢？”吴迪也惊喜不已，挤开人群快步走过去。
“我也是！我在文科（三）班！天哪，太巧了！”李娟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仿佛瞬间点亮了嘈杂的车站。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远离家乡的复读路上意外重逢。
这时，车来了。吴迪眼疾手快，抢在人群前面冲上车，占了两个靠窗的连座，然后拼命朝还在车门口排队的李娟招手：“李娟！这儿！这儿有座！”
李娟好不容易挤上车，看到吴迪占的座，脸上露出感激又惊喜的笑容：“谢谢啊！差点又要站一路了！”
车子启动，驶离喧嚣的车站。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气味和嘈杂的人声。但吴迪和李娟仿佛置身于一个安静的小岛。他们兴奋地聊着别后的情况，聊各自的复读班，聊变态的老师，聊堆积如山的试卷，聊回不了家的思乡之情。
“我们班英语老师，那发音，啧啧，跟磁带里完全两个世界！”李娟无奈地吐槽。
“我们物理老王才狠，一道题能讲出十八种解法，然后告诉你考试只考最麻烦的那种！”吴迪也忍不住抱怨。
聊到初中同学的近况，聊到各自家里的情况（吴迪兴奋地分享了妹妹吴悠的事），聊到对未来的迷茫和那渺茫却必须抓住的希望。四个小时的车程，在轻松愉快的交谈中，竟显得格外短暂。临下车前，两人互换了手机号（学校虽然禁手机，但大家私下都藏着）。
“下次放假，一起走？”李娟问。
“好啊！”吴迪毫不犹豫地答应，心里有种他乡遇故知的踏实和温暖。
从此，往返于江州与家乡的漫长旅途，不再是一个人孤独的跋涉。每次月假或长假，吴迪和李娟都会提前约好时间，在车站碰头，一起排队，一起占座（通常是吴迪冲锋占座，李娟负责看行李）。路上，他们分享从家里带来的零食（李娟妈妈做的绿豆糕，吴迪奶奶炒的南瓜子），继续聊不完的话题：吐槽学习压力，分享各自班级的趣事，讨论遇到的难题，偶尔也会憧憬一下考完后的日子。这份在特殊时期重逢的友谊，如同寒冷旅途中的一杯温水，熨帖而珍贵。生日时，吴迪会收到李娟一张写着祝福的明信片，或者一小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李娟生日，吴迪也会回赠一本她喜欢的散文集，或者一支好用的签字笔。礼物不贵重，却承载着在高压环境下难得的关怀和心意。
喘息的缝隙：与室友的“放风”时光。
封闭的牢笼里，那珍贵的周日下午半天“放风”时间，成了所有复读生维系正常人性的救命稻草。对于401的男生们来说，这半天就是释放压力、短暂回归“少年”状态的宝贵时光。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集体行动。目标明确：先冲澡堂子，好好搓掉一周的疲惫和汗味；然后杀向校外那条聚集了各种小店的“堕落街”。
“快快快！老王（王超），你磨蹭啥呢？再晚牛肉面又排长队了！”室友张伟（外号“伟哥”）一边套外套一边催促。
“来了来了！催命啊！”王超趿拉着拖鞋冲出来。
几个大男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在街上，享受着难得的自由空气。阳光照在身上，感觉都是甜的。他们会挤在生意火爆的“张记牛肉面”馆，吸溜着热气腾腾、辣油红亮的面条，烫得直哈气也停不下来。
“爽！这一碗下去，感觉又能跟导数大战三百回合了！”王超满足地抹了把嘴。
“出息！我的目标是干翻解析几何！”伟哥豪气干云。
吃饱喝足，有时会去街角的租车行租几辆自行车，去江边骑行。江风拂面，暂时吹散了书本的油墨味和教室的沉闷。看着宽阔的江面和对岸的城市轮廓，心胸仿佛也开阔了些。但吴迪，这个在题海里还算游刃有余的学霸，在自行车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白”。
“吴迪，你真不会骑啊？”王超看着吴迪笨拙地推着租来的自行车，一脸难以置信。
“嗯……以前没机会学。”吴迪有点窘迫。
“简单！来，哥教你！扶稳车把，眼睛看前面，脚蹬地，找平衡……”伟哥热心地当起了教练。
吴迪紧张地跨上车座，车子歪歪扭扭，引来室友们善意的哄笑。一次尝试过马路，对面绿灯快跳了，吴迪一着急，脚下用力过猛，车子没动，人却因为失去平衡，连人带车“哐当”一声摔倒在人行道边缘！
“噗——哈哈哈！”王超第一个爆笑出声，“我靠！吴迪！车都没动你咋摔的？平地摔跤王啊！”
伟哥和其他室友也笑得前仰后合，赶紧跑过来扶他。
“没事吧？摔着没？”伟哥忍着笑问。
吴迪摔得有点懵，胳膊肘蹭破了点皮，火辣辣的疼，但看着室友们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尴尬被冲淡了许多。“没事没事，丢人丢大发了……”
“没事就好！来来来，继续！摔着摔着就会了！你看人家小孩不都这么摔会的嘛！”王超拍着他的肩膀鼓励。在室友们七嘴八舌的指导和不断的哄笑声中，吴迪摔了几次后，终于能摇摇晃晃地蹬着车往前走了。虽然技术依旧生涩，但那种驾驭着两个轮子迎风前行的感觉，让他感到了久违的、简单的快乐。
有时，他们也会奢侈一把，几个人aa制，找家小炒店，点上几个硬菜，犒劳一下被食堂折磨了一周的胃。油亮亮的红烧肉，鲜辣的炒鸡杂，清炒时蔬……简单的菜肴，却吃得格外香甜，仿佛吃下去的是力量，是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饭桌上，大家暂时忘记了排名和分数，天南海北地胡侃，聊聊nba球星，聊聊新出的电影（虽然没时间看），聊聊哪个班的女生漂亮（复读班女生是珍稀动物）。这些短暂的、充满了烟火气和少年气的时光，是高压复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润滑剂，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拼搏中，得以喘息，得以回血，然后，再次一头扎进那无边的题海之中。
炼狱般的复读生活，并非只有无尽的灰暗。家人的牵绊（尤其是妹妹吴悠带来的柔软惊喜）、旧友重逢的同路温暖（与李娟的相互扶持）、室友间苦中作乐的“放风”时光，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缕缕微光，照亮了吴迪这段异常艰辛的跋涉之路。这些微光，不足以驱散所有的压力与疲惫，却足以温暖人心，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他深吸一口气，将妹妹握着他手指的柔软触感、李娟在车上分享的绿豆糕的甜味、室友们学车时夸张的笑声，都小心地收藏进心底，化作继续前行的、微小却坚韧的力量。前方，倒计时的数字仍在冷酷地跳动着，但此刻，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更坚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