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明升暗贬,困龙浅滩(2/2)
唯有那些明显增加的、在驿馆周围“巡逻”的禁军士兵,以及那些看似不经意路过、却总是目光闪烁的陌生面孔,在无声地提醒着萧玄———他仍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形同软禁。
朝廷的赏赐———百两黄金和五十匹上好的绢帛,很快也被送到了驿馆。黄澄澄的金锭和光彩夺目的绢帛堆放在厅堂中,与这冷清压抑的环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萧玄让亲卫将赏赐登记收好,脸上无喜无悲。
他每日的生活极其规律:清晨练枪(虽无内力,只练招式),上午看书(多是些风物地理杂记),下午独自对弈,傍晚时分则会在驿馆那小小的、被高墙围住的后院里散步片刻。
看似平静淡然,仿佛真的接受了这一切,准备就此颐养天年。
然而,只有极细心的人才能发现,他看的书,并非寻常消遣之物,而是涉及北齐、北魏风土人情、官制律法的典籍。他独自下的棋局,也并非闲棋,棋路刁钻诡谲,杀伐之气极重,仿佛在推演着某种复杂的局势。
他散步时,目光偶尔会掠过院墙一角,落在远处皇城朦胧的轮廓上,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无人能窥知其内心半分。
夜深人静时,烛火摇曳,萧玄会在灯下细细翻阅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杂书,有时是商旅行记,有时是州县方志,甚至还有几本医书药典。外人只道他是消磨光阴,却不知他正从这些庞杂的信息中,梳理着各地粮价浮动、河道漕运变更、边市货物往来,乃至某些特定药材的流向。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在他脑中逐渐拼接,隐隐指向几条隐藏在太平景象下的暗流。
这一日,他正于院中负手而立,看似观赏墙角一株晚开的桃花,一名亲卫悄步上前,压低声音禀报:“大人,府外监视之人,似乎换了一批。手法比之前的更加老练,像是内卫的人。”
内卫,直属于皇帝的秘密监察力量,负责监视百官,权力极大。
萧玄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陛下这是……仍旧放心不下他这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老虎吗?
或者说,那位深宫中的天子,以及他身边那些兴风作浪的鬼蜮之辈,正在等待着什么?等待他按捺不住,犯错落网?还是等待北境再生事端,好将他彻底踩入泥泞?
“知道了。”萧玄淡淡应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伸出手,轻轻折下一枝桃花。粉白的花瓣娇嫩欲滴,却被他随手碾碎,指尖留下淡淡的粉痕与香气。
“春色虽好,奈何困于高墙。”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然龙困浅滩,终非池中之物。虎落平阳,亦不改噬人之志。”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波谲云诡的朝堂,看到了北方虎视眈眈的强敌,也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双操纵一切的黑手。
明升暗降?剥夺兵权?闭门思过?
这不过是另一盘棋的开始。
这盘棋,棋盘不在朝堂,而在天下;棋子不再是他麾下的千军万马,而是人心、时势与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他被困于此地,看似动弹不得,却正好从这风暴眼中,看清那些在权力场上翻云覆雨的手,看清他们真正的目的和弱点。北齐的异动,朝中的党争,甚至皇帝那难以揣测的圣意,都成了他推演棋局的一部分。他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在这看似绝对的劣势中,找到那唯一一线生机,那足以撬动全局的支点。
而他,最擅长的,便是在绝境中,破局。
指尖的桃花碎屑随风飘散。
萧玄转身,走回那间寂静的屋子,背影依旧挺拔,如同永不弯曲的长枪。屋内的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宛如一只收敛了羽翼、暂栖于笼中的苍鹰,静待风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