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父亲等着我（2/2）
慕之晴站在他身侧，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担忧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背，以及那死死攥着黑石、指节已然发白的右手。她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沉寂气息此刻如同沸腾的岩浆表面覆盖的薄冰，正在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可能破碎，露出其下汹涌的暗流。
良久，那剧烈的颤抖才缓缓平复。慕容易琛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按在碑身上的手收了回来。他睁开眼，灰烬色的眼眸深处，那片荒芜的冰原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布满了裂痕，而在那裂痕之下，是一种慕之晴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巨大悲痛、深沉愤怒以及一丝……近乎绝望的执念的情绪。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中那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几分的黑石，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他……在等我。”
“……一直……在等。”
“……‘噬界之影’……污染了……‘基石’……”
“……他燃烧……神魂……强行维持……封印……”
“……快……没有时间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凑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他的父亲，并非简单地守在“渊寂之眼”，而是在以一种近乎自我献祭的方式，对抗着那名为“噬界之影”的恐怖存在，守护着那可能关乎沙之民乃至更多存在命运的“基石”！而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并且……即将到达极限！
慕之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能够想象，那是一种何等残酷的煎熬与守护。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易琛的情绪会如此失控。这不是简单的寻亲，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去拯救一个可能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的至亲！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冰冷而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与力量。“我们这就去！”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沿着星链，以最快的速度！”
慕容易琛猛地抬起头，灰烬色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与悲痛都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厉色所取代。那是一种破釜沉舟、不惜一切的疯狂！
“……不够快……”他盯着那指向远方的暗金光柱，声音如同冰碴碰撞，“常规路径……太慢……”
“……需要……捷径……”
“……更危险……但……必须走！”
他挣脱慕之晴的手，快步走到方尖碑前，目光死死锁定在碑身底部，那里刻着一圈更加复杂、仿佛代表着某种空间坐标与能量频率的密纹。他再次将黑石按了上去，但这一次，并非激活指引，而是尝试沟通！
他闭上双眼，周身那与归墟残留达成的平衡之力被催发到极致，左肩的琉璃质硬壳乌光流转，甚至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在以自身为媒介，通过黑石这唯一的“钥匙”，强行向这座古老的锚点，索取更深层次的信息——关于这条星链网络中，可能存在的、更加直接但也更加危险的跃迁路径！
慕之晴心中一凛，知道他这是在行险！强行沟通远古设施，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规则反噬！但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守在一旁，将自身神识提升到极限，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同时随时准备在他支撑不住时强行中断这个过程。
方尖碑再次震动起来，但这一次的震动带着一种抗拒与混乱！碑身上的光芒明灭不定，那些刚刚稳定的符文开始扭曲，甚至隐隐有崩溃的迹象！一股混乱而狂暴的空间能量从碑身中逸散出来，撕扯着周围的空气！
慕容易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暗红色的血迹！他身体剧烈摇晃，但按在碑身上的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灰烬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冰冷的光疯狂燃烧，对抗着来自远古设施的反噬与信息洪流的冲击！
就在慕之晴几乎要忍不住出手的刹那——
嗡！
一声更加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嗡鸣，自方尖碑核心传出！
碑身底部那圈密纹，猛地亮起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的光芒！一幅极其复杂、由无数扭曲光线和危险符号构成的、类似星图但又充满混乱感的路径图，如同烙印般，瞬间投射在慕容易琛的识海之中！同时，一股充满了空间乱流、能量风暴以及未知威胁标记的警告信息，也一同涌入！
“找到了！”慕容易琛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被慕之晴及时扶住。他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然，指着那暗金光柱略微偏移的一个方向，“……那边！有一条……废弃的……古跃迁通道……”
“……直接……通往‘星链’中段……”
“……但通道……极其不稳定……充斥着……空间裂痕……和……‘影噬兽’……”
影噬兽！慕之晴听说过这种存在于不稳定空间夹缝中的恐怖生物，它们以空间能量和误入其中的生灵为食，无形无质，极难对付！
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
慕容易琛看向慕之晴，灰烬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征求同意的意思，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留下。我……独自去。”
“不可能！”慕之晴想也不想地拒绝，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加重，“我们说好的，一起！”
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定，慕容易琛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再坚持。他知道，她不会放手，就像他也不会一样。
“……跟紧我。”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没有时间休整。慕容易琛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和反噬，根据脑海中那幅危险的路径图，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片能量更加混乱、空间结构都隐隐呈现出扭曲迹象的区域走去。
慕之晴紧随其后，将行囊背好，灵力运转到极致，指尖已然凝聚起乳白色的光晕，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离开方尖碑所在空腔，外面的环境陡然变得更加恶劣。暗紫色的天幕仿佛压得更低，幽绿的星辰光芒被扭曲，投射下光怪陆离的阴影。地面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仿佛被腐蚀过的紫黑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类似空间被撕裂后产生的、冰冷的“虚无”气息。
按照路径图指引，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撕开的峡谷边缘。峡谷深处并非实地，而是翻滚着混沌色彩、不断有细微闪电窜出的空间乱流！而在那乱流之中，隐约可见一条极其狭窄、若隐若现的、由某种黯淡能量构成的“桥梁”，通向对面那同样扭曲模糊的崖壁。
这就是那条废弃的古跃迁通道入口！
仅仅是站在边缘，那混乱的空间撕扯力就让慕之晴感到皮肤刺痛，灵魂不稳。
慕容易琛没有丝毫犹豫，周身那冰冷的沉寂气息扩散开来，勉强在身前形成一层薄薄的、抵御空间乱流侵蚀的屏障。他率先踏上了那条能量“桥梁”！
桥梁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随时会崩溃！下方是吞噬一切的空间乱流！
慕之晴一咬牙，也踏了上去。她立刻感到一股巨大的、来自不同方向的撕扯力作用在身上，仿佛要将她五马分尸！她不得不全力维持“静寂泡”，才能勉强稳住身形，紧跟在那道灰色的、如同磐石般在乱流中前行的身影之后。
通道内，危机四伏。不时有隐藏的空间裂痕如同无形的刀刃般悄无声息地划过，若非两人感知敏锐，及时规避，早已被切成碎片。更有一些如同阴影般、没有固定形态的“影噬兽”从乱流中扑出，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直接攻击神魂，并能侵蚀能量护盾！
慕之晴的“破空针”在此地发挥了巨大作用，那凝聚的“界定”之力对影噬兽有着显着的杀伤效果。而慕容易琛则更加直接，任何靠近的影噬兽，都会在他那蕴含着荒芜与归墟寂灭之意的冰冷目光下，如同冰雪消融般瓦解湮灭。
但两人的消耗也极其巨大。慕容易琛的脸色越来越白，左肩的琉璃质硬壳光芒闪烁得愈发急促。慕之晴也感到灵力飞速流逝，灵魂本源的旧伤隐隐作痛。
不知道在这条死亡通道中行进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就在慕之晴感觉即将力竭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混乱色彩的光芒——那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出口！
“到了！”慕容易琛低喝一声，速度陡然加快！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出口的刹那，异变陡生！
通道出口处的空间猛地一阵剧烈扭曲，一只巨大无比、完全由阴影和负面能量构成的、布满了无数哀嚎面孔的利爪，如同早已等候多时般，猛地从出口外探了进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抓向冲在最前面的慕容易琛！
是影噬兽的聚合体！或者说，是这片不稳定空间区域孕育出的……更恐怖的存在！
那利爪尚未及体，那股纯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与毁灭气息，就让慕之晴如坠冰窟，连思维都几乎凝固！
“小心！”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呼。
慕容易琛眼中厉色一闪，面对这避无可避的绝杀一击，他竟不闪不避，反而将体内所有力量，连同那与归墟残留的平衡，彻底引爆！
轰！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候的、仿佛能令万物归墟的寂灭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灰黑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也吞噬了那只巨大的阴影利爪！
没有声音，没有碰撞。
只有一种绝对的、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的……寂静与虚无。
那巨大的阴影利爪，在灰黑色光芒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爆发之后的慕容易琛，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左肩的琉璃质硬壳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易琛！”慕之晴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他坠入下方空间乱流之前，死死抱住了他冰冷而沉重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两人一起，翻滚着冲出了那条不稳定的跃迁通道，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慕之晴顾不上自己摔得气血翻涌，连忙查看慕容易琛的状况。他已然彻底昏迷，气息微弱到了极致，脸色青紫，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左肩那琉璃质硬壳上的裂纹触目惊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破碎。方才那不顾一切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甚至动摇了与归墟残留那脆弱的平衡根基！
她颤抖着手，将最后几颗蕴含生机的蕨类塞入他口中，又拼命将自身所剩无几的灵力渡入他体内，试图稳住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做完这一切，她才无力地瘫坐在地，环顾四周。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星空码头。脚下是冰冷的金属平台，延伸向远方，平台上散落着各种破损不堪、早已失去能量的星槎残骸和一些巨大的、不知用途的金属构件。头顶，不再是碎星荒原那暗紫色的天幕，而是一片深邃的、点缀着正常星辰的漆黑宇宙。远处，依稀可见一条由无数发光星体连接而成的、璀璨而庞大的“星链”，蜿蜒通向宇宙深处。
这里，就是星链的中段。他们成功穿越了那条死亡捷径。
代价，是慕容易琛的重伤濒死。
慕之晴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望着远方那璀璨却冰冷的星链，泪水无声地滑落。
父亲在“渊寂之眼”燃烧神魂苦苦支撑，儿子在寻亲路上重伤垂死……这该死的命运！
但，她不能倒下。
她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她背起彻底昏迷的慕容易琛，捡起那掉落在一旁、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的黑石，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那片废弃码头的深处，那相对完整的阴影区域，艰难走去。
星空浩瀚，前路未卜。
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寻亲之路，就绝不会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