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敬畏生命(1/2)

环形山谷深处,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铅灰色的天空被高耸扭曲的岩柱切割成一个规则的圆,仿佛一口巨大的天然井,将压抑感浓缩到了极致。地面是暗淡的灰白色,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和早已风化的、模糊不清的刻痕,暗示着此地曾有过不寻常的用途。

巨大的暗绿色法阵覆盖了山谷中心绝大部分区域,它如同一个活着的、不断搏动的邪恶器官,每一次光芒流转,都伴随着空气中腐朽气息的加剧。这气息粘稠得几乎肉眼可见,吸入肺中带着一股金属锈蚀和有机物腐败混合的怪味,让人本能地感到反胃和晕眩。

欧阳瀚龙站在法阵的中心,双手紧紧握着白羽之花的枪杆,将其深深刺入地面。温润的银白色枪身与缠绕其上的金色百合花浮雕,共同撑起了一片直径约五米、顽强抵抗着外界侵蚀的圣光领域。领域边缘,圣洁的光晕与暗绿色的衰败能量激烈交锋,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微却令人心生恐惧的“滋滋”声,仿佛光明在与黑暗进行着最原始的寸土必争的拉锯战。汗水如同小溪般从欧阳瀚龙的额角、鬓边流下,他的黑色发丝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呼吸粗重而急促,不仅仅是体力的巨大消耗,精神上抵御这种直接针对生命本源的吞噬感,更像是在用意志力对抗一个不断试图将他拖入深渊的漩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白羽之花的力量正在被这个庞大而古老的法阵一点点磨蚀、消耗。

在他身侧稍后位置,羽墨轩华单膝触地,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她低着头,蓝灰色的短发垂落,遮住了她大部分表情。没有耀眼的元素外放,但她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极致的紧绷状态,背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偶尔会因为对抗外界的压力而轻微抽动。她的双拳紧握,置于膝上,拳锋之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内敛、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紫色电芒——这是她将自身雷霆之力压缩到极致,用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生命汲取。她的嘴角,一丝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凝固,但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缺乏血色。领域内,南宫绫羽、冷熠璘、时雨和欧阳未来昏迷在地,他们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气息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尤其是对生命能量最为敏感的南宫绫羽,她纯白的长发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活力,如同枯萎的银丝,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显示即使在昏迷中,她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墨姐,还能撑住吗?”欧阳瀚龙没有回头,声音因极度的专注和消耗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羽墨轩华微微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简短地回答:“你在,我在。”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了四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你倒,我战。”

这简单的几个字,清晰地表达了她的立场:她会与欧阳瀚龙共同支撑这个领域直到最后一刻,如果领域破碎,她将战斗至死,为他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的抗争中,一阵轻柔的、带着某种欣赏意味的掌声,突兀地、清晰地响起。掌声不疾不徐,节奏稳定,仿佛敲打在人的心脏上,与周围环境的死寂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真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奥拓蔑洛夫的声音随之传来,依旧是那副优雅从容、仿佛在剧院包厢里点评演员演技的腔调。

“在象征着终结与归寂的法则面前,生命个体所展现出的这种近乎本能的、不屈的韧性,总是能让我感到心潮澎湃。尽管,这种挣扎在宏观的尺度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带着一丝悲凉的讽刺。”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领域之外,距离那摇摇欲坠的圣光边缘仅一步之遥。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礼服纤尘不染,与周围环境的破败格格不入。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暗绿法阵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那双碧绿的眼眸含着温和的笑意,然而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深处是一片冰冷的、非人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切片般的探究欲。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领域内的每一个人,如同在清点自己的收藏品,最后定格在苦苦支撑的欧阳瀚龙和蓄势待发的羽墨轩华身上。

“尤其是你,瀚龙。”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引导式的、仿佛师长般的耐心,“驱动着这柄源自你母亲、象征着生命与守护的圣枪,在此地与我这代表凋零与法则的力量对抗。这本身,不就是生命历程中最具象征性的一幕吗?抵抗消亡,渴望延续。但你是否曾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过,你所竭力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是这几个同伴此刻脆弱的、正在不断流失生命力的肉体凡胎?还是他们脑海中那些可能随时消散的记忆与情感?或者,仅仅是你内心无法割舍的、被称为责任或情感依赖的一种执念?”

欧阳瀚龙猛地抬起头,汗水洒落,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锁定奥拓蔑洛夫

“我守护的是他们作为人的存在!是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冷熠璘看似玩世不恭下的可靠,是时雨沉默背后的坚韧,是未来那丫头永远用不完的活力,是绫羽……”

他顿了一下,看向怀中昏迷的精灵公主,声音更加低沉却无比坚定,“是她眼中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温柔!是墨姐无声却坚实的后背!这些情感,这些记忆,这些独一无二的个体,就是我要守护的一切!这不是执念,这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本!”

“根本?啊,是的,人性。”

奥拓蔑洛夫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学术概念

“情感,记忆,社会联结,道德观念……这些构成了你们所谓人性的复杂网络。但瀚龙,你是否尝试过,退后一步,以更超然、更理性的视角来审视这张网络?”

他向前缓缓踱了一小步,并未踏入圣光领域,但一股无形的、精神上的压迫感却陡然增加,让领域内的光芒都似乎黯淡了一分。

“爱,不过是多巴胺、血清素和催产素等神经递质在特定情境下协同作用的结果,是进化为了促进种群繁衍和社会协作而设置的奖励机制。恐惧,是杏仁核对外界潜在威胁的应激反应,是保障个体生存的古老本能。记忆,是大脑神经元之间突触连接的强化与重塑,是物理性的痕迹。甚至你所珍视的自由意志……”

他微微停顿,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洞察的光芒

“在足够庞大的数据分析和精密的计算模型面前,其选择也往往呈现出惊人的可预测性。剥开这些层层包裹的、看似玄妙的外衣,生命本身,究其本质,不过是一套遵循物理定律和化学规则的、极其复杂和精密的动态平衡系统。而我,奥拓蔑洛夫,所做的不过是试图理解这套系统的终极运行代码,探索其性能的边界,甚至尝试对其进行必要的优化和升级。”

“优化?”羽墨轩华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神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雷霆,“用剥夺他人生存权利、制造无数痛苦和绝望的方式来优化?把你的疯狂和残忍粉饰成冠冕堂皇的探索,这简直是我听过最虚伪、最令人作呕的言论!”

“疯狂?残忍?不,不屈英灵,这是通往真理之路上不可避免的必要之恶。”奥拓蔑洛夫的目光转向羽墨轩华,刻意地、清晰地、带着某种强调意味地吐出了那个称呼。

“纵观历史长河,任何一次认知的飞跃,任何一次文明的跃进,都伴随着旧有范式的瓦解和不可避免的代价。解剖学的进步建立在无数尸体的研究之上;物理学的突破往往伴随着对物质极限状态的破坏性实验。个体的牺牲,在推动整体认知边界拓展、窥见那超越凡俗的终极真理面前,是微不足道,且符合逻辑的代价。就像你,不屈英灵。”

他再次重复了这个称呼,目光如同探针,试图刺入羽墨轩华灵魂的最深处

“你的存在本身,你的这具超越常理的躯体和力量,难道不也是某种打破常规、超越极限的产物吗?你那段被遗忘的、或者说被刻意尘封的过去,那些破碎的、不愿忆起的片段,难道不正是证明了,为了塑造某种更完美、更强大的形态,所必须承受的阵痛与代价?”

“不屈英灵”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猛地插入了羽墨轩华脑海深处某个被重重锁链封锁的区域。没有清晰的画面,没有连贯的声音,只有一瞬间汹涌而来的、纯粹感觉层面的洪流——无边无际的冰冷,仿佛灵魂都被冻结;深入骨髓、撕裂神经的剧痛;金属被巨力扭曲、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仿佛响彻在脑海深处;还有一种……一种仿佛整个存在被彻底打碎,然后又用最粗暴的方式强行拼接起来的、永恒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悲伤。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一直稳如磐石的下盘甚至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出现了刹那的恍惚和空洞,仿佛透过奥拓蔑洛夫,看到了某个遥远而恐怖的时空。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彻底失去了血色。一滴清澈的、毫无征兆的泪水,从她的右眼角悄然滑落,沿着她苍白却线条坚毅的脸颊,划出一道冰冷的湿痕,最终滴落在脚下灰白色的砾石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她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这滴泪水的滑落,只是用一种混杂着巨大痛苦、深刻迷茫以及被揭开伤疤后更炽烈愤怒的眼神,死死地、几乎要将对方烙印在灵魂深处般地盯住奥拓蔑洛夫。

奥拓蔑洛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滴泪水和她那瞬间的失神与痛苦。他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计划得逞般的满意光芒。他猜对了,她并非完全遗忘,只是将那惨烈不堪的过去深深地、本能地埋藏了起来,而“不屈英灵”这个特定的称呼,正是打开那扇禁忌之门的唯一钥匙。

“看来,某些尘封的共鸣,已经被触动了。”他意味深长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成就感。随即,他不再紧逼羽墨轩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欧阳瀚龙身上,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个小小的验证性的实验。

“看,瀚龙,这就是探索真相可能带来的副作用,它并不总是令人愉悦,但它无比真实。而你们,却往往选择蒙上眼睛,捂住耳朵,沉浸在人性、情感这些温暖却虚幻的迷雾之中,拒绝正视这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基石。”

“那不是虚幻!”欧阳瀚龙轻轻放下南宫绫羽,踏前一步,白羽之花因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发出一阵嗡鸣,圣光领域也随之明灭不定,“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情感易逝,希望渺茫,它们才显得如此珍贵和强大!你所追求的冰冷现实和所谓真理,如果要以牺牲所有这些构成生命意义的美好事物为代价,那这真理本身就没有任何价值!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它能被分解成多少种化学元素和物理反应,而在于它能够感受悲欢离合,能够去爱去恨,能够为了守护心中所珍视的一切而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这份意义,是任何冰冷的公式和算法都无法定义和衡量的!”

他看着昏迷的同伴,看着身旁因痛苦回忆而身体微颤、眼神却愈发冰冷的羽墨轩华,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宣誓:

“他们不是你的实验品,不是一堆可以随意处理的数据!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人!你的探索,建立在对其他生命最基本权利的肆意践踏之上,这本身就是对生命二字最根本的亵渎!木元素,生命力量的象征,它代表的应该是滋养万物、蓬勃生长和无限希望,而不是被你用疯狂意志扭曲成的、散布腐朽与终结的诅咒!”

提到木元素,奥拓蔑洛夫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他迅速掩饰过去,反而顺着欧阳瀚龙的话,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道:“滋养?成长?希望?多么美好而理想化的词汇啊。但你是否仔细观察过自然界本身?参天巨树为了争夺阳光和养分,会用根系分泌化学物质抑制周围幼苗的生长;某些藤蔓植物会缠绕、绞杀宿主直至其死亡;真菌为了繁衍,可以寄生并精准操控昆虫的行为,引导其走向死亡的终点。生命本身,从最微观的竞争到最宏观的演化,就充满了掠夺、欺骗、排他甚至毁灭。我所做的,不过是摒弃了那些无谓的感性装饰,直接揭示并放大了这固有的一面而已。光与暗,生与死,创造与毁灭,本就是宇宙法则一体两面,互相依存,缺一不可。没有凋零,何来新生?没有对旧有规则和形态的彻底打破,何来真正的跃进与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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