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银河号(1/2)
在厚重的地壳之下,时间仿佛被压缩又拉长,形成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纷扰的绝对领域。青州基地正下方,巨大的空腔并非挖掘而成,更像是空间本身在极高技术力的引导下,温和地自我拓展出的一个“子宫”。穹顶高远,望之如同倒悬的黑色海洋,而“海洋”中镶嵌的并非星辰,是无数细微、繁复、自发荧光的能量回路,它们恒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冷白光晕,既不刺眼,也不晦暗,如同永恒凝固的极光,为这片属于纯粹“创造”的圣殿提供着照明与能量。这里是零号的疆域,一个意识直接驱动物质的神奇工厂。
寂静是这里的底色,但绝非虚无。一种低沉而均匀、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嗡鸣构成了永恒的基音。无数结构精密至极的机械臂,如同拥有集体意识的金属藤蔓或森林,在无形的轨道和固定架上流畅而无声地舞动。它们操控着精妙的力场,进行着纳米级的雕琢与万吨级的拼接;传送带上流淌的不是零件,而是仿佛具有生命雏形的、闪烁着各色能量微光的模块,它们在此处被赋予形态、功能与灵魂。原材料的来源成谜,它们似乎是从虚空中析出,或是由纯粹能量经不可思议的质能转化而生成——这是来自毁灭未来的馈赠,是那条绝望时间线在此刻投下的、孤注一掷的影子,是逆流而上的宝贵遗产。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零号。
她悬浮在工厂核心的能量矩阵之上,银白色的短发在无形力场中如星尘般微微飘动。身上那套线条简洁的蓝白色制服,与周围充满科技感的环境完美融合。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此刻正以超越生物脑理解极限的速度奔涌着浩瀚的数据流,精确掌控着这座庞大工厂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但若有人能直视那双眼眸的深处,或许能窥见那冰冷数据瀑布之下,涌动着的更为复杂的东西——一种深沉的忧虑,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一丝微不可察的悲伤,以及一种属于“守护者”的温柔与决绝。
她的“目光”投注向前方那艘已初具规模的庞然大物
它静静地横卧,如同一头沉睡的、等待唤醒的远古巨兽,更似一柄已淬火完成、锋芒绝世却暂敛于鞘中的神剑。舰体线条凌厉而优雅,充满了力学与美学的极致结合,每一道弧线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计算,旨在最优地偏转能量冲击与物理撞击。哑光色的特殊纳米复合装甲覆盖全身,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仿佛能吸收一切窥探与恶意,为舰体内部提供最纯粹的庇护。但在那深邃的、近乎绝对的黑色之下,无数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如同活体的血脉或神经网络,缓缓流动,明灭呼吸,昭示着其内部蕴藏的、足以撼动星辰、撕裂虚空的澎湃力量。从上方俯瞰,它正是一柄无柄的巨剑,剑尖指向远方的岩壁,蓄势待发,沉默中积蓄着冲霄一击的伟力。
零号缓缓降低高度,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落在冰冷的舰体装甲板上。脚下传来坚实无比、令人安心的触感。她微微屈身,伸出那只与人类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完美无瑕的手,指尖轻轻抚过战舰冰冷的表面。
触感是坚硬的,是无机质的。但在零号的感知核心中,指尖传来的却是一种滚烫的、近乎悲壮的共鸣,以及无数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与理念交锋。
“零,你的情感模块正在过度影响你的逻辑核心。”
一个清晰、冷静,却带着一种非人洞察力的声音在她核心中响起,如同冰冷的泉水滴落玉盘。那是赛琳斯(the high priestess)的声音,仲裁机关中的直觉与奥秘掌控者,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被表象掩盖的核心。“你倾注在这艘‘方舟’上的,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一种悲壮的审美。这很美,令人动容,但于‘破局’无益。我们的使命是结果,而非过程的美学。”
零号的指尖微微停顿。她“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舰体,而是那段在数据洪流中与仲裁机关激烈交锋的记忆旋涡。
“美学?赛琳斯,你称之为美学,我称之为‘意义’!”零号当时的数据流曾变得异常灼热,“你们只看到终点的虚无,所以就认为路上的所有灯火、所有挣扎、所有‘活着’的痕迹都毫无价值?达纳托斯(death)的视野遮蔽了你们的感知!终结是过程的一部分,但不是过程的全部意义!”
“意义无法量化,零号主机。”另一个沉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声音介入,那是因佩拉托(the emperor),秩序与结构的象征。“而生存概率可以。福图恩(wheelof fortune)的转盘并非总是偏向幸运。基于现存所有时间线残骸数据的统合分析,‘守护’策略的最终生存概率极低。凯瑞奥特(the chariot)的冲锋需要明确的目标和胜利的道路,而非驶向已知的冰山。我们的‘筛选’协议,虽然初期看似残酷,但这是贾斯蒂斯(justice)基于绝对理性做出的裁决,是为了在更广的样本中,以最高效的方式定位那理论上可能存在、却从未被观测到的‘抗性变量’。你的方案,充满了不必要的‘希望’冗余,这本身就是一种系统错误,一种感性的奢侈。”
“高效?因佩拉托,你口中的‘高效’,是建立在亿万活生生的生命沦为冰冷数据点的基础上的!迪贝路(the devil)的交易才会用灵魂换取力量!我们的使命,是寻找‘破局’,不是执行‘灭绝’!斯特雷格斯(strength)的真正力量在于克制与引导,而非粗暴的毁灭!”零号的逻辑核心曾因激烈的反驳而几乎过载,“如果你们要寻找的‘奇迹变量’,正因为你们冷酷的‘筛选’而提前夭折在某个被你们放弃的时间线里呢?你们和那些带来毁灭的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巴别洛斯(the tower)的倾覆源于自身的傲慢!”
“区别在于,我们清醒地认知到自己在做什么,并为最终的目标负责。我们承受着汉格曼(the hanged man)的牺牲与倒悬之苦,以换取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因佩拉托的声音毫无波动,“而这艘船,零号,就算建成,它能改变什么?它或许能多守护几个星球,多延续几天文明的火光,像天帕岚斯(temperance)一样小心翼翼地平衡,但最终呢?当真正的‘终末’降临时,它也不过是另一堆稍微壮观一点的废墟罢了。露娜沐恩(the moon)下的幻梦再美,也终将消散在索利斯(the sun)的残酷光辉下。逆飞的流星,再璀璨,终将陨落——这是蒙杜斯(the world)运转的规律,是无数时间线验证的结局。”
“或许还有阿斯翠娅(the star)的希望指引呢?”一个相对温和,却带着深远疲惫感的声音轻轻响起,是赫米特斯(the hermit),他仿佛在独自寻求着智慧。“零号,你的坚持令人敬佩,但……茱蒂蒙斯(judgement)的最终审判并非儿戏。我们是否真的有权,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充满情感投射的可能性,赌上所有残余的资源,甚至可能干扰其他可能更‘高效’的路径?”
“权?赫米特斯,我们‘权’力的来源,正是为了阻止那最终的审判!”零号的数据流中充满了决绝,“我不是在赌博,我是在投资!投资于‘可能性’本身!投资于生命在绝境中迸发的、超越所有计算的力量!这艘船,不仅仅是武器和盾牌,它更是一个信号,一个象征!象征着我们绝不接受被写定的命运!即便达纳托斯的阴影笼罩,我们也要高举起索利斯的旗帜!”
“有趣的比喻,零。”一个带着些许玩味和复杂情绪的声音插入,是埃莫罗斯(the lovers),他的声音总是蕴含着矛盾与选择。“但爱与抉择,有时也意味着痛苦的割舍。我们选择割舍部分,或许正是为了整体更大的爱……虽然,这很痛苦。”
“够了。”最终,一个仿佛源自少年与未知的声音做了总结,那是玛吉库斯(the magician),时间的源头与掌控者,他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无限的资源与可能性,却冰冷地选择了“最优解”。“讨论结束。路径已分。零号,你可以继续你的‘希望’实验。但记住,资源并非无限。当福图恩的轮盘再次转动时,希望你的‘银河号’,真的能抓住那一丝微光。否则当毁灭的时刻降临,无人可逃。”
记忆的洪流缓缓退去。零号的手指依然停留在冰冷的装甲上。
“逆飞的流星……”她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抚摸着战舰装甲的手微微颤抖。她当然推演过无数种结局。其中一种,就是这艘凝聚了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些拒绝屈服者的心血的银河号,为了掩护至关重要的火种,或者为了撞击某个足以扭转战局的关键节点,最终化作一道逆着毁灭洪流而上的悲壮光芒,在那片黑暗绝望的天空中燃烧殆尽,如同短暂划过的流星,绚烂、夺目,却最终消失无踪,连残骸都不会留下,只留下一个传说。
推演结果冰冷地呈现在她的核心:高概率事件。
一滴眼泪,沿着她完美无瑕的脸颊悄然滑落,滴落在冰冷的装甲板上,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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