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往事?尘世英灵(2/2)

就在阿土生命之火熄灭的同一时刻,在断脊隘口那最后的孤岛之上,苏无言发动了她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璀璨的一击!

她体内的青丘涂山血脉之力,连同那枚已近枯竭的土黄色灵璃坠中蕴含的最后一丝大地本源,被她以燃烧灵魂为代价,彻底点燃!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磅礴伟力,自她体内轰然爆发!

“以吾血脉为引!以吾神魂为祭!”

“聚九牧地脉之灵!凝万古尘沙之寂!”

“吕岳!随吾——归于尘土吧!”

她的声音响彻寰宇,化作了大地的怒吼、群星的悲鸣、以及亿万生灵不甘湮灭的呐喊!

她雪白的长发疯狂舞动!身后九条巨大的狐尾爆发出最后的光辉,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玄奥无比的、流转着大地符文与生命星尘的轮盘!轮盘中心,正是她胸前的灵璃坠!

她不再防御,不再躲闪。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混沌的流光,无视了所有扑来的敌人,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直扑向污秽王座上的瘟神吕岳!

她的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归尘!

吕岳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调动所有瘟疫本源进行最后的抵抗!那由无数痛苦人脸和腐烂肉瘤组成的庞大身躯剧烈扭曲、膨胀,爆发出足以让神明腐朽的墨绿色邪光!

两道代表着生命与死亡极致的力量,在深渊裂谷的上空,如同两颗毁灭的星辰,轰然对撞!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撞击的核心,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世间一切色彩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炽白,也非金黄,而是一种包容万象、又归于虚无的混沌原初之色!它瞬间吞噬了苏无言,吞噬了吕岳,吞噬了周围所有的敌人,甚至短暂地吞噬了整片深渊裂谷上空的毒瘴!

在遥远战场外围,在九牧大地上无数绝望抬头仰望的幸存者眼中,只看到北方那片如同末日般的紫黑色天幕中央,骤然亮起了一团无法直视的、仿佛开天辟地的巨大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九牧的夜空!

光芒褪去,景象显现——

污秽王座消失了。瘟神吕岳那庞大扭曲的身躯消失了。无穷无尽的敌人消失了。恐怖的毒瘴消散了大半!

在原本苏无言孤身镇守的断脊隘口位置,出现了一片神迹般的桃林

一片连绵数十里的桃林,在焦土之上粲然盛放!枝干虬劲如龙,满树桃花灼灼燃烧,呈现出惊心动魄的赤金色泽,如同浸透了生命最本源的光辉!微风拂过,亿万赤金花瓣随风起舞,下起一场燃烧的黄金雨,散发着纯净、温暖、磅礴到极致的生命气息!这气息所过之处,残留的污秽毒瘴消融,枯萎的大地萌发新芽!

而在桃林最中心,在那最高的一株虬结如卧龙的古老桃树之下,静静地蜷缩着一尊石像。

石像是一位女子的形象。她不再是九尾天狐的威严姿态,而是回归了最原始、最本真的形态——如同婴儿回归母胎,深深地蜷缩着。她纤细的双臂紧紧环抱着曲起的双膝,头颅深深埋入臂弯之中,只露出长发的发顶。整个姿态充满了脆弱、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回归本源、寻求庇护与安息的宁静。石像的材质温润如玉,内里仿佛流淌着星尘光点,在灼灼桃花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晕。她赤着双足,脚趾微微蜷曲,稳稳地踏在桃树虬结的根部之上。足下,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如同星河般无声流淌、盘绕。这尊石像不再是战斗的英姿,而是生命耗尽后最沉默的句点,是归于大地怀抱的永恒姿态。

她,正是耗尽一切、最终与瘟神吕岳同归于尽的苏无言。她的生命、意志、血脉,在最终碰撞的刹那,与吕岳本源及大地之力融合湮灭。她未能彻底毁灭吕岳,却将其绝大部分力量连同自身,一同封印、同化,化作了这片象征生命与净化的灼灼桃林,而她最后的意志与形态,则凝结成了这尊归于大地母胎的神骸石像。

风过桃林,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

一道暗银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长空的闪电,带着满身的硝烟、血污与尚未完全熄灭的雷火气息,以近乎燃烧生命的速度,冲到了这片新生的桃林之外。

是羽墨轩华。

正面战场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断脊隘口。人类联军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十不存一,才终于在羽墨轩华最终爆发的、几乎焚尽自己灵璃坠本源的雷火禁术下,将吕岳的污秽大军主力彻底击溃。战斗一结束,她甚至来不及处理自己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便不顾一切地朝着感应中苏无言最后气息的方向冲来。

当她看到这片在焦土之上粲然盛放的灼灼桃林时,她那永远燃烧着战火、如同淬炼寒铁般的琥珀金瞳孔,第一次,剧烈地收缩,凝固了。

战场上的一切喧嚣、身体的剧痛、元素弹枯竭……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远离。她踉跄着,一步步,踏入了这片落英缤纷的桃林。赤金色的花瓣轻柔地拂过她布满伤痕的暗银轻甲,落在她凌乱沾血的发间。空气中弥漫着纯净而磅礴的生命气息,温暖得让她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

她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桃林中心,那株古老桃树下静静伫立的石像之上。

“无……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她冲了过去,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残影。暗银的甲胄撞击着飘落的花瓣,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冲到了石像面前,近在咫尺。

她看到了石像脸上那永恒凝固的平静,看到了那琥珀金晶石眼眸中倒映的灼灼桃花,看到了那结印的双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力量的余温……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足以摧毁一切战意与意志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羽墨轩华。她征战千年,面对过无数强敌,经历过无数生死,从未退缩,从未恐惧。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尊冰冷、永恒的石像,感受着那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气息,一种名为“失去”的剧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撕裂了她钢铁般的意志。

她颤抖着,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那只沾染着敌人和自己鲜血、布满细小伤口和灼痕的右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虔诚的怯意,缓缓地、缓缓地,朝着石像那微微抬起、仿佛在触摸虚空的左手伸去。

她想要触碰。触碰那温润的晶石,触碰那熟悉的轮廓,触碰那最后的一点真实。仿佛只要指尖能感受到那晶石的微凉,就能证明这一切并非虚幻,就能证明那个赤足踏尘、眼眸沉静如深潭的女子,只是暂时化作了石像,而非永远消逝。

她的指尖,距离石像那晶石雕琢的指尖,只有毫厘之遥……

就在这一刹

整片桃林,仿佛被羽墨轩华那蕴含着强烈情感波动的靠近所引动,所有的灼灼赤金桃花,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亿万花瓣无风自动,脱离枝头,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的召唤,化作一条条赤金色的光带洪流,朝着中心那尊石像疯狂汇聚!

与此同时,苏无言所化的石像,那温润如玉、内蕴星尘的晶石之躯,从她伸出的指尖开始,如同经历了亿万年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解!没有碎石滚落,没有烟尘弥漫,而是直接化作了最细碎、最纯净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

这崩解无声无息,却快得不可思议!如同时间在她身上瞬间加速了千万倍!

羽墨轩华的指尖,最终触碰到的,并非冰冷的晶石,而是一缕刚刚散开、还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闪烁着星尘光芒的浮尘!

她瞳孔骤缩,猛地想要合拢手指抓住那缕尘埃!

然而,抓到的只有虚无……

更多的尘埃从石像上飞扬而起!先是那只伸出的手,然后是手臂,肩膀,身躯……构成石像的晶石,在亿万灼灼桃花的赤金光晕包裹下,如同被点燃的星沙,迅速而彻底地分解、消散……

羽墨轩华伸出的手,僵硬地停滞在半空,指尖徒劳地维持着抓握的姿势,微微颤抖着。她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她眼前,在那漫天飞舞、神圣而悲怆的赤金桃花雨幕中,一点点、一点点地化为虚无的尘埃!

那尘埃并未飘散无踪,而是被周围飞舞的桃花温柔地包裹着、牵引着,如同亿万颗微小的星辰,融入到了那漫天赤金色的花瓣洪流之中

花瓣与尘埃,共同构成了一场盛大、辉煌、却又无比寂寥的葬礼

光芒在达到极致后,开始缓缓内敛、消散。

当最后一片赤金色的桃花轻柔地飘落,覆盖在古老桃树虬结的根部,桃林中心,已空无一物。

没有石像,没有尘埃,只有那株古老的桃树,以及树下那片被赤金花瓣温柔覆盖、闪烁着点点微尘星光的土地。

羽墨轩华僵硬地站在那里,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她暗银的轻甲上落满了花瓣,像一件华丽而哀伤的祭服。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极致的空白。那双永远燃烧着战火的琥珀金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只剩下花瓣的土地,仿佛灵魂也在随着那消散的尘埃一同寂灭。

风,再次吹过桃林,卷起地上的花瓣,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与遥远荒谷中,阿土手中那枚树叶风车最后的转动声,何其相似。

岁月流转,劫后余生的九牧大地,在苏无言以生命换来的桃林净化和羽墨轩华等幸存灵璃坠持有者的带领下,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重建。那场与瘟神的终局之战,成为了铭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灵魂深处的烙印,也成为了口口相传、被赋予了神话色彩的史诗。

在砾泉村,秀娘最终没能等到阿土归来。她带着病愈后依旧虚弱的小芽,在村后的老榆树下,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冢前,放着一个用新采的芦苇杆和榆树叶扎成的、小小的风车。每当风吹过,风车便会转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村里的老人说,那是阿土在告诉她们,风,会吹走所有的苦难。

而在九牧的西北方,那片新生的、灼灼燃烧的赤金桃林,成为了圣地,也成为了无数传说的源头。关于这片桃林的由来,在远离战场核心的平民中,流传最广、也最为动人的版本是这样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瘟魔降世、大地将要被彻底吞噬的黑暗时刻,一位伟大的英雄站了出来。祂拥有着沟通太阳的力量!为了拯救被黑暗笼罩的苍生,为了给陷入瘟疫寒冬的人们带回光明与温暖,这位英雄向着那带来黑暗与死亡的‘邪日’发起了无畏的挑战!”

“祂追逐着那轮邪日,跨越了燃烧的焦土,趟过了污秽的冥河,与邪日派出的无数恐怖爪牙浴血搏杀!战斗持续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夜,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英雄的力量如同永不枯竭的烈焰,焚烧着一切黑暗!”

“最终,在黎明将至、天地最黑暗的那一刻,英雄追上了那轮带来无尽死亡的‘邪日’!他爆发出了生命中最璀璨、最炽热的光芒,如同真正的太阳降临!那光芒比一万个太阳还要耀眼,瞬间驱散了笼罩九牧的黑暗与瘟疫!邪日在这无上的光辉面前哀嚎、崩解!”

“然而,英雄的力量也在那一刻耗尽。他倒下了,倒在了那片被战火焚尽的焦土之上。他手中的神杖破碎开来,化作了无数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种子,洒落在焦土之上。转瞬之间,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桃林拔地而起,每一株桃树都绽放着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般的金色花朵!这片桃林净化了污秽,带来了生机,成为了阻挡黑暗再次侵袭的永恒屏障!”

“有人说,英雄在倒下的地方,化作了一株守护桃林的神木。也有人说,英雄的光辉融入了每一朵桃花之中,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每当夕阳西下,那片桃林便会被染成一片赤金,如同英雄最后燃烧的光芒,永不褪色。孩子们啊,记住这个故事,记住那位追逐邪日、为大地带来光明的无名英雄!祂的传说,如同那灼灼桃花,将永远在风中传唱……”

在某个夕阳如血的黄昏,羽墨轩华独自一人,再次来到那片灼灼的桃林深处。她已卸去甲胄,一身素衣。她默默地站在那株最古老的桃树下,站在那片被赤金花瓣温柔覆盖的土地上。晚风拂过,卷起漫天花雨,也带来了远处村落里,孩子们用稚嫩嗓音哼唱的、关于追逐邪日的英雄的歌谣。

她静静地听着,琥珀金的眼眸望着漫天飞舞的赤金花瓣,以及花瓣间那些若隐若现、如同星尘般闪烁的微光浮尘。没有言语,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任由那带着微暖气息的花瓣和尘埃,轻柔地拂过她的掌心,如同最温柔的告别,也如同最永恒的相伴。

风过桃林,沙沙作响,如泣如诉,亦如永恒的颂歌。

时光在桃林的沙沙声中悄然流淌。劫后余生的九牧,在羽墨轩华的引领下,开始了艰难的重建。那片灼灼燃烧的赤金桃林,成为了圣域,也成为了传说生根的土壤。

羽墨轩华独自一人,长久地坐在桃林深处,那株最古老的桃树下。她早已卸去染血的暗银轻甲,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布衣,静静坐在厚积的赤金花瓣之上。夕阳的余晖穿过虬枝,将她和周围的花瓣染上一层更深的金红。她的目光并未投向曾经神权象征的曦光神庭方向,而是越过层叠的花影与渐次新绿的远山,久久地、深深地凝望着远方起伏的苍翠山峦与蜿蜒如带的清澈河流。那目光悠远而平静,仿佛要将这劫后重生的九牧山水,刻入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桃林的寂静。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身着简朴皮甲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身上带着泥土与汗水的气息,正是领导一个残存部落重建家园的首领——禹。他在羽墨轩华身旁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英灵大人,您在看什么?是曦光神庭吗?那里已成过往了。”

羽墨轩华缓缓收回目光,并未看向禹,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与了悟:“不。在看这片山水。”

禹微微一怔,目光再次投向那沐浴在夕阳下的连绵青山与蜿蜒碧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们。

羽墨轩华不再言语。她沉默地站起身,素色的衣袂拂过满地落英。她走到古桃树旁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那里泥土松软,落花如毯。她拿起了那杆伴随她征战千年、枪刃已布满细微缺口与暗沉血渍的破阵长枪。

没有仪式,没有言语。她双手握紧枪身,将其枪纂朝下,用尽全身残余的、仿佛也归于平静的力量,深深地、稳稳地,插入了脚下这片饱经苦难又孕育新生的土地之中!

长枪入土,直至没柄。冰冷的枪杆笔直地指向苍穹,在漫天赤金花瓣的映衬下,如同一块沉默的、无字的墓碑。它纪念着逝去的英灵,纪念着浴血的抗争,也标记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人死如灯灭,神明如此,英灵亦然……”

羽墨轩华最后看了一眼那杆孤寂矗立的枪,又深深望了一眼这片在夕阳下燃烧般绚烂的桃林,以及桃林之外,那在暮霭中渐渐显露出温柔轮廓的九牧山水。

她转过身,素色的身影融入了飘飞的花雨与渐深的暮色之中,再未回头。

属于英灵的时代,连同那杆指向苍穹的无字墓碑,一同落下了帷幕。唯有那灼灼桃花年复一年地盛放,无声地守护着这片归于尘世的山河。

风中,只留下她一句轻若叹息、却又重若千钧的低语,随着桃林的沙沙声,飘散开去:

“或许终有一日,我们都会尘埃落地,回到红尘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