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往事?尘世英灵(十)(1/2)

曦光神庭的宁静,如同被精心呵护的琉璃盏。百年时光,在灼灼桃夭的开谢间悄然滑过,未曾惊扰其分毫。巨大的桃木围墙虬枝盘结,粉白嫣红的花瓣依旧在春风中洋洋洒洒,铺满青玉石板,也落在树下两个专注的身影上。

苏无言盘腿坐在一张厚实的靛蓝色粗布上,利落的短发用一根新折的桃枝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面前摊开的不是茶具,而是一堆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河卵石,旁边还放着捣碎的新鲜花瓣、草汁制成的简陋颜料,以及几支磨尖的细树枝。她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指尖沾着青绿色的草汁,小心翼翼地在掌心一块光滑的白色卵石上勾勒着。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满意轻笑。

“羽墨墨,你看!”她献宝似的举起石头,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线条稚拙、却神气活现的小狐狸,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旁边还点缀着几片粉色的桃花瓣,“像不像当年总想溜进厨房偷小鱼干,结果被你用雷光吓炸毛的那只?”

羽墨轩华正坐在她对面,原本擦拭乌沉木长枪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那块画着狐狸的石头,又看看苏无言沾着颜料、期待表扬的脸,琥珀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奈,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她没说话,只是从旁边那堆石头里挑出一块扁平黝黑的,拿起一根磨尖的树枝,凝神片刻,手腕稳定地划动起来。她的动作不像苏无言那样随性,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雕刻。树枝尖端划过石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无言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黝黑的石面上,一道凌厉、简洁、充满力量感的银色线条被刻画出来——那分明是一道闪电的抽象图案!线条流畅而精准,边缘甚至带着一种锐利的锋芒感,与苏无言那只憨态可掬的狐狸形成鲜明对比。

“哇!”苏无言由衷赞叹,随即又促狭地笑起来,“羽墨墨,你这石头画得可比绣花强多啦!至少这道闪电,够威风!”

羽墨轩华耳根微热,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放下石头,继续擦拭她的长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苏无言眼尖地发现,她把那块画着闪电的黑石,悄悄拢到了自己身边。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无言继续兴致勃勃地画着石头,这次是神庭里那棵巨大的桃树,羽墨轩华则偶尔拿起树枝,在石头上刻下一些简洁的符号——或许是她观察到的枪术轨迹,或许是某种心情的抽象表达。宁静的庭院里,只有画笔划过石头的沙沙声、布巾擦拭枪杆的摩擦声,以及花瓣飘落的轻响。笨拙的尝试,无声的交流,成了漫长时光里一份独特而温暖的收藏。

神庭之外,九牧大地的脉搏,正以一种充满原始力量与探索精神的节奏,蓬勃跳动着。失去了神明眷顾与血脉异能的新生人类,如同离巢的雏鸟,跌跌撞撞却无比顽强地学习着在天地间独立生存,点亮了属于凡人的文明星火。

河宽阔的河流滋养着两岸。晨曦微露,河畔的部落便已苏醒。男人们呼喊着号子,奋力将新改良的渔网撒向泛着金光的河面,网眼更细密,边缘缀着打磨光滑的蚌壳。沉重的渔获拖拽上岸,银鳞闪烁,引来阵阵欢呼。女人们则在开垦出的滩涂地上,用绑着锋利石片的耒耜奋力翻垦着肥沃的淤泥。她们依据部落里经验最丰富的老者的指导,将一种耐水湿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撒入泥泞的垄沟。孩子们在田埂水边奔跑嬉闹,用削尖的木棍戳起搁浅的小鱼小虾,清脆的笑声是劳作最好的伴奏。岸边,新搭建的干栏式木屋错落有致,屋顶铺着厚厚的芦苇,有效抵御着潮湿。一位年轻的工匠正蹲在简易的陶窑旁,眉头紧锁地盯着窑火。地上堆着不少烧裂或变形的黑陶碎片。他小心地记录着每次黏土配比、柴火种类和烧制时间,试图烧制出更坚固、能更好储存粮食和净水的器皿。失败是常客,但他眼中闪烁着不灭的探索光芒。

部落里最勇敢的猎手们,在经验丰富的老猎头带领下,深入山林。他们不再仅仅依靠蛮力,而是学会了利用地形设置更精巧的陷阱:覆盖着浮土和落叶的深坑,利用坚韧藤蔓和弹性树枝制作的强力套索,甚至用掏空的骨头模仿鸟兽求偶的叫声进行诱捕。每一次成功的狩猎归来,都伴随着热烈的庆祝和对自然的敬畏。部落边缘,了望的木塔高高耸立,上面日夜有强壮的战士值守,警惕着猛兽的侵袭和远方陌生部落可能的威胁。而在部落深处,几位跟随过智者学习辨识草木的妇人,正小心地翻晒着采集来的各种植物根茎、叶片和花朵。她们仔细比较着形状、气味,将一些有辛辣或清凉气味的叶子捣碎敷在族人被荆棘划伤的伤口上,观察是否消肿止痛;将一些苦涩的根茎熬煮成汤,看能否缓解族人的腹痛腹胀。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但也积累着关乎生存的宝贵知识。一位心思灵巧的姑娘,正用烧焦的树枝,在一块处理过的平滑树皮上,尝试着画出她辨识出的几种常见草药和毒草的模样,并在旁边刻下一些简单的符号标记,试图为部落留下更直观的“药典”。

西北的草原上,天高云阔,草浪翻涌成金色的海洋。部落的勇士们骑着初步驯服的骏马,挥舞着坚韧的套索,追逐着奔腾的野马群,试图将它们纳入自己的牧群。孩子们则跟在温顺的母羊群后,学习着放牧的技巧和辨认水草丰美之地的本领。部落里擅长鞣制皮革的老匠人,正尝试用新发现的一种带有特殊气味的树皮汁液浸泡兽皮,希望能去除腥膻,鞣制出更柔软、更耐用的皮革,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制作更合身的马鞍和御寒的皮袄。随着寒风渐起,部落开始了季节性的迁徙。他们拆下圆顶的毡房,打包好家当,驱赶着牛羊马群,沿着祖先口耳相传的路线,如同流动的星河,向着背风温暖的冬季牧场缓缓前行。长长的队伍在辽阔的金色画布上拖曳出蜿蜒的痕迹。夜晚,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驱散寒意。部落里最年长的歌者,用苍凉悠远的嗓音,吟唱着关于星辰流转、祖先迁徙、英雄猎杀巨兽的古老歌谣。年轻人围着篝火,踏着有力的节拍,跳起充满生命力的舞蹈,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个少年蹲在篝火旁,用烧焦的木炭在剥下的桦树皮上,笨拙地描绘着迁徙路线上重要的山形、河流和标记性的巨树,尝试着将口传的路线“固定”下来。

在东方曾经饱受洪水肆虐的泽地,新的部落在此扎根。得益于前人奠定的水道基础,河水变得温顺了许多。新一代的泽地人,继续着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的工作。他们用粗大的原木和坚韧的藤条捆扎成巨大的木筏,沉入河底水流湍急处,减缓水流对堤岸的冲刷。每年枯水期,部落的青壮年便组织起来,用简陋的石铲、骨耜,喊着号子,一筐筐清理着河道中淤积的泥沙,拓宽狭窄的河段。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手掌磨出了厚茧,但看着驯服的河水滋养着两岸日益丰腴的土地,看着新建的、地基更高、用黏土和芦苇混合夯筑的房屋,人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一位心思灵巧的年轻人,受到水鸟在芦苇丛中筑巢的启发,正在尝试用芦苇杆编织成紧密的骨架,外面糊上厚厚的黏土和切碎的茅草混合物,建造一种更保暖、更防潮的墙壁。他反复试验着黏土和茅草的比例,记录着不同配方的干燥速度和坚固程度。

九牧大地,就在这充满汗水、智慧碰撞、无数次失败与微小成功的循环中,艰难而坚定地前行着。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只有无数平凡生命为了生存与更好的明天所付出的、充满韧性的点滴努力。文明的星火,在神明时代的废墟之上,以最原始也最动人的方式,重新点燃并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属于凡人的前路。

然而,在这看似稳固的生机之下,蛰伏于九牧西南那片被终年不散的灰绿色毒瘴笼罩的深渊裂谷深处的恶意,如同潜伏在腐泥中的毒虫,耐心地等待着时机。一种无形无质、却充满恶毒意志的存在——瘟神吕岳——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土地上因劳作伤病、生老病死而产生的、对疾病与衰弱的天然恐惧。九牧蓬勃的生机,如同阳光灼烧着它阴冷的核心,让它充满毁灭的欲望。它将无形的、恶毒的“腐瘟之种”,悄无声息地融入九牧各地因夏季暴雨、洪水退去而自然形成的、潮湿闷热环境中滋生的“时气”之中。那些本可能随着天气转凉、人体自身抵抗而自愈的寻常腹泻、风寒发热,在这些腐瘟之种的催化下,悄然发生了恐怖的畸变。

灾难的降临,毫无预兆,却迅猛如燎原之火。

最初,是在南方一个依山傍水、名为泽阳的富庶大邑。正值秋收庆典后的余韵,市集上还残留着热闹的气息。一个在码头搬运新粮的壮劳力,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紧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恶心,“哇”地一声当街呕吐出大量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粘稠的黑色秽物!他强壮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干了力气,轰然瘫倒在地。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片大片诡异、触目惊心的黑紫色斑块,边缘模糊,如同死亡的墨汁在皮肤上晕染开来!

“瘟……瘟神索命了!!”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瞬间撕裂了市集的喧嚣。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轰然炸开!人群惊恐地四散奔逃,撞翻了货摊,踩踏在所难免。

短短数日,泽阳城便从富庶的乐土沦为人间炼狱。那恐怖的“黑瘟”展现出令人绝望的传染性和致死性。症状如出一辙:突发高烧,浑身无力,皮肤迅速出现并蔓延开黑紫色斑块,剧烈呕吐黑色秽物,腹泻不止,排泄物同样发黑恶臭。病患如同被无形的恶魔吸食着精气,在极度的痛苦中迅速脱水、衰竭、死亡。死后尸体很快肿胀发黑,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臭,引来成群的乌鸦,在死寂的城市上空盘旋聒噪,如同死亡的丧钟。

泽阳的惨剧,仅仅是开始。瘟疫沿着繁忙的商路,顺着奔流的河水,随着惊恐逃亡的人群,疯狂地向九牧各地蔓延。繁华的市集变得门可罗雀,死寂笼罩着街道,只有紧闭的门窗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和绝望的呻吟。村庄里,十室九空,田埂上倒毙着无人收敛的尸体。焚烧尸体的浓烟日夜不息,如同绝望的烽火,在九牧大地的各个角落燃起,却丝毫无法阻挡死亡的脚步。河流被尸体和秽物污染,连牲畜饮用后也纷纷倒毙。丰收的喜悦被无边的恐惧和死亡彻底碾碎。九牧大地,刚刚燃起的生机之火,骤然被这来自深渊的恶疾推到了彻底熄灭的边缘。绝望的气息,如同沉重的铅云,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面对这场前所未有、凶险莫测的灭顶之灾,恐惧和无知催生了各种绝望而荒诞的尝试。在瘟疫的阴影下,理性之光显得如此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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