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往事?尘世英灵(三)(1/2)
灼灼桃夭的芬芳依旧浓郁地笼罩着曦光神庭,将战争的硝烟与血腥暂时隔绝在外。然而,这片由苏无言无意识力量催生出的、温柔而森严的堡垒内部,气氛却与花海的宁静截然相反。
主殿偏厅,原本用以待客的雅致空间,此刻一片狼藉。名贵的冰纹瓷瓶碎了一地,晶莹的碎片混合着飘落的桃花瓣。沉重的雕花檀木椅被掀翻在地,柔软的锦缎坐垫被撕裂,露出内里的填充物。厚重的织金地毯被掀开一角,皱巴巴地卷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桃花香,以及一丝属于幼兽的、充满警惕与攻击性的气息。
风暴的中心,是那个蓝灰色短发的小女孩。
她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双本该属于孩童的、此刻却盛满了惊恐、仇恨与巨大创伤的眼睛,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幼狼,死死地盯着房间里任何一个试图靠近的身影。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她的双手并非握拳,而是五指箕张,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尖利,如同小小的、闪着寒光的狼爪,对着空气虚抓着,仿佛随时准备撕碎任何敢于侵犯她安全领域的生物。
几个负责照料的神庭侍者——一位年长的嬷嬷,一位强壮的石灵守卫,还有一位试图安抚的人族侍女——都远远地站着,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担忧。花精嬷嬷的叶片裙摆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石灵守卫坚硬的手臂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白痕,人族侍女的手背上则留下了三道清晰的血痕。显然,任何试图靠近、安抚或仅仅是递上食物的举动,都遭到了女孩激烈的、近乎本能的抗拒。
瀚站在稍远的地方,一向温润平和的眉宇间此刻也锁着深深的忧虑。他看着角落里那个充满攻击性的小小身影,又看了看满室的狼藉,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心疼:“唉,这小丫头,醒过来就在这里拆家,谁靠近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抓两下子。力气大得惊人,速度也快。现在整个神庭都因为她闹得鸡飞狗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的目光转向刚刚从外面调查归来的妹妹凝。
凝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门口,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角落那个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女孩身上。她缓步走到瀚的身边,眉头同样紧锁,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怜惜和洞悉一切的沉重。
“哥哥,”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并非针对女孩,而是针对她所查知的真相,“据我所知,那个被叛军攻破的村庄,是靠近沉沙隘口的一个亚人聚落,以狼人族为主。
瀚的眼神一凝:“狼人?可她……” 他看向女孩光洁的头顶和脖颈,那里并没有狼人族标志性的兽耳和尾巴
“是的,”凝的目光落在女孩那双充满野性的、带着非人竖瞳的眼睛上,肯定了瀚的疑惑,“她天生没有狼耳,也没有尾巴。在那种极其看重血脉纯正和力量外显的狼人聚落里,她被族人视为不祥的异类,是‘被大地诅咒的残次品’。”
凝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继续道:“当叛军裹挟着混沌仆从军如潮水般涌向那个村庄时,那些愚昧而懦弱的村民,竟然妄想着用献祭这个‘不祥的异类’来平息灾祸,祈求战争退散!他们把恐惧和绝望扭曲成了对更弱者的残忍!”
瀚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的水汽骤然变得沉重而压抑。
“结果呢?”
“结果?”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讽刺,“混沌源流岂会因献祭一个无辜孩童而止步?结果是那个村庄在叛军和仆从军的第一波冲击下就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而这个小丫头……”凝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那女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绷得更紧,喉咙里的呜咽声更加凄厉,“在被推上祭坛,即将惨遭毒手的那一刻,被无言的力量硬生生从屠刀下夺了回来。”
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问道:“她的身世呢?”
凝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复杂:“更讽刺的是,据幸存的、被我们救下的其他聚落边缘的亚人所说,这小丫头的父母……曾经是我们曦光神庭的侍者。”
瀚猛地看向凝。
“是的,”凝点头,“她的父亲是一名骁勇的狼人战士,母亲则是一位心灵手巧、擅长草药的羽族女子。前年,在一次清剿边境混沌兽潮的任务中,双双战死沙场,为守护九牧大陆捐躯。留下这年幼的孩子,成了孤儿。”
瀚的眼神变得无比沉痛。
“然而,那个村庄的村民呢?”凝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他们一面鄙夷这孩子的‘异类’身份,一面却心安理得地吞食着她父母用生命换来的果实。他们拿着这对英雄夫妇的阵亡抚恤和军功证明,向神殿索要了一批又一批的物资,美其名曰抚育英雄遗孤、重建家园。但事实上……”凝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虚无,“那些物资,最终一个铜板、一粒粮食都没有落到这孩子手里!她被彻底抛弃在村庄最边缘的破败草棚里,像野狗一样活着。”
瀚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听。他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绝望。
“她是靠着自己求生的本能,像一头真正的幼狼,去山林里冒险狩猎最弱小的动物,采集野果,甚至与野狗争食……才勉强活下来的。”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神明也难以完全抑制的对人性之恶的愤怒,以及对这顽强生命力的震撼。“长期的饥饿、恐惧、歧视和孤立,早已在她心里筑起了比磐石更坚固的高墙。如今,又被当作祭品推出去面对屠刀,亲眼目睹了整个村庄的毁灭……她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所有靠近者皆敌的本能。”
凝的目光回到瀚的脸上,充满了凝重:“所以,哥哥,明白了吗?她不是敌人,只是一个被命运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无辜孩子。我们自然有能力瞬间制服她,让她动弹不得。但那无异于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捅一刀,只会让她彻底沉沦,甚至可能引发她体内潜藏的、因巨大刺激而觉醒的狼人的月狂症,造成更不可预测的后果。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将她彻底推向毁灭的深渊。”
瀚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沉痛化为深深的无奈与责任感:“所以,只能等?等她放下戒备?可她的状态……”他看着女孩那充满攻击性的姿态和几乎崩溃的精神,实在难以乐观。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带着几分虚弱的身影,出现在了偏厅的门口。
是苏无言。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显然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力量爆发透支巨大。凝给她的那件淡绿色小裙子已经换过,此刻穿着一身更柔软的月白色寝衣,赤着的小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她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耳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那双纯净的大眼睛,却异常明亮地看向房间的角落。
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不久,凝只来得及简单告诉她救下了一个小女孩,以及这女孩现在状态很不好。苏无言几乎是立刻就要求过来看看。
当她看到那个蜷缩在角落、如同受伤幼兽般充满敌意的蓝灰色身影时,苏无言纯净的眼眸里瞬间弥漫开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奇异的理解。她感受到了,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从那个小小身体里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痛苦、恐惧和绝望的漩涡。那感觉,就像她之前感受到的大地母亲的哀嚎一样,撕心裂肺。
她轻轻挣脱了凝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抱着一个她昏迷前就紧紧抓在怀里的东西——一个用柔软丝绸包裹的小布包——赤着脚,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小心地,朝着那个充满危险气息的角落走去。
“无言!小心!” 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阻止。瀚也紧张地注视着。
但苏无言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片阴暗的角落,集中在那双充满血丝和敌意的眼睛上。她的脚步很轻,很慢,每一步都带着试探,如同靠近一只随时可能惊飞的鸟儿。她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被解读为威胁的动作——没有伸出手,没有弯腰,甚至没有直视对方过于锐利的眼神。她的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女孩身前的地面上,身体微微侧着,以一种尽可能不具压迫感的姿态靠近。
随着她的靠近,角落里的女孩反应更加激烈!喉咙里的“呜呜”声变成了低吼,背脊弓起,尖利的爪子在空中挥舞得更快,划出破空之声!那双竖瞳死死锁定苏无言,充满了狂暴的警告。
侍者们的心都揪紧了。嬷嬷甚至捂住了嘴。
苏无言在距离女孩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似乎刚好处于女孩攻击范围的边缘,也是她紧张感的临界点。苏无言没有再试图靠近,而是缓缓地、极其轻柔地,蹲了下来。她将自己放得更低,几乎与坐在地上的女孩平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纯净得如同雨后初晴天空的眼眸,静静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悲伤和关切,望着那个充满敌意的小小身影。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评判,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和抚慰的渴望。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很痛,很害怕。我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
时间仿佛凝固了。偏厅里只剩下女孩粗重的喘息声和苏无言轻柔的呼吸声。
角落里的女孩依旧紧绷着,但苏无言那毫无攻击性、甚至带着同病相怜般悲伤的纯净眼神,似乎像一束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月光,穿透了她心中狂暴的迷雾,让她挥舞爪子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那低吼声中的狂暴意味,似乎也减弱了一丝,多了一丝困惑和茫然。
苏无言静静地蹲在那里,像一株安静的小草。她耐心地等待着,感受着对方情绪的细微变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缓慢地、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丝绸小布包,轻轻推向前方,滑到了她和女孩中间的地面上。
布包没有系紧,随着滑动散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几块造型精致、散发着诱人甜香和淡淡灵气的糕点。这是凝为了让苏无言恢复体力,特意用蕴含温和灵气的花果制作的。
香甜的气息在紧张压抑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生活气息。
角落里的女孩,那双充满警惕和敌意的竖瞳,不由自主地被那几块精致的糕点吸引了过去。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纯粹美好的食物香气了。长期饥饿带来的本能,与她此刻高度紧张、拒绝一切的意志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她的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但身体依旧紧绷,爪子也没有收回,只是死死盯着那几块糕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苏无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渴望。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自己小小的、白嫩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从布包里拿起一块粉色的、做成桃花形状的糕点。她没有递给女孩,也没有自己吃,而是当着女孩的面,非常非常小地,用门牙咬了一点点边缘。
她小口地咀嚼着,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纯粹、带着满足感的笑容,仿佛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然后,她再次将那块被她咬了一小口的糕点,轻轻放回布包旁边,推得离女孩更近了一点点。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看,没毒,很好吃,我们一起吃?
女孩的挣扎更加剧烈了。她的视线在糕点和苏无言无害的小脸之间来回移动。食物的诱惑是巨大的,尤其是对长期处于饥饿边缘的她。但刻骨的恐惧和创伤筑起的高墙,又让她无法信任任何靠近的生物。
苏无言也不催促,只是继续安静地蹲在那里,用那双纯净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女孩,耐心地等待。她的狐耳微微动了动,捕捉着女孩每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偏厅里静得能听到花瓣飘落的声音。瀚和凝屏息凝神,侍者们也紧张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终于,在漫长的僵持和内心挣扎之后,女孩紧绷的身体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她眼中狂暴的敌意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一小部分,被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所取代。她的目光,最终还是牢牢锁定了那块被苏无言咬过一口的粉色桃花糕。
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她极其警惕地、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窜的小动物,飞快地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依旧保持着爪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了那块桃花糕!
抓到糕点的瞬间,她立刻将手缩回胸前,身体重新蜷缩起来,充满戒备地环视四周,仿佛怕有人来抢夺。确认无人靠近后,她才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狼吞虎咽!
她吃得毫无形象,甚至有些凶狠,小小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粉色的糕点碎屑沾满了嘴角和下巴。那姿态,完全是在拼命地、贪婪地汲取着生存所需的能量,仿佛下一秒食物就会消失。香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的美好感觉。她一边吃,一边喉咙里依旧发出低低的、意义不明的呜咽,但此刻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委屈和心酸的宣泄。
苏无言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纯净的大眼睛里瞬间溢满了心疼的泪水,但她努力忍着没有哭出来。她又从布包里轻轻推过去一块淡绿色的、做成叶子形状的糕点。
这一次,女孩的警惕似乎降低了一点点。她依旧飞快地抓过糕点,但动作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充满攻击性,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抢夺。她继续埋头猛吃。
当第三块糕点被推过去时,女孩在抓取的间隙,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苏无言。那双竖瞳里,狂暴的敌意已经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困惑,有残留的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眼前这个安静看着她吃东西的狐耳女孩的微弱依赖?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女孩抓取糕点时动作过于激烈,也许是那身破旧粗布衣服本就脆弱不堪,只听“嗤啦”一声轻响,她胸前本就磨损严重的衣襟被扯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
一个小小的、温润的物件,从她破碎的衣襟内滑落出来,掉在了散落着糕点碎屑和桃花瓣的地毯上。
那是一块玉佩。
玉佩的材质是上好的青白玉,触手温润。造型古朴简约,呈水滴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桃花过滤的粉色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玉佩的正面,用极其精细的笔触,阴刻着两个方正有力的古篆文字:
轩华。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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