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赴死的决心(1/2)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被拉长、扭曲,失去了清晰的刻度。沈清莲蜷缩在阳台的角落,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像,只有偶尔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缓慢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夜风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渗得更深,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去,几乎要将血液也冻成冰碴。四肢百骸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钝重的、无处不在的冷,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但她的感官,却像被这极致的寒冷淬炼过一般,变得异常敏锐。耳朵捕捉着夜空中最细微的声响:远处高架桥上偶尔掠过的、沉闷如雷的货车声;不知哪家水管老化发出的、间歇性的、几不可闻的滴水声;楼下野猫翻找垃圾桶时塑料袋的窸窣声;还有……那始终如背景音般存在的、来自门内的、稳定到令人心悸的“嘶嘶”声。这声音,是死亡的倒计时,也是她计划进行的标尺。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空洞地望着楼下被黑暗吞噬的院落,但眼角余光,却始终锁定着斜对面那栋楼三层的一扇窗户。那是隔壁单元王阿姨家。王阿姨是个勤快人,丈夫早逝,独自拉扯一个上高中的儿子,每天凌晨四点半准时起床,为儿子准备早饭,然后自己出门去附近的早餐店打工。这是清莲观察了很久才掌握的规律。王阿姨家的灯,就像一个无声的、可靠的时钟。

当时钟的指针在她心中默默划过某个看不见的刻度,远处那扇熟悉的窗户,“啪”地一声,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光线透过不算厚实的窗帘,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像一个微弱的、但确凿无误的信号。

四点半了。

清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仿佛生锈的机械被注入了第一滴润滑油。最深的夜已经过去,最早醒的人已经起身。距离通常的晨间喧嚣——送报、送奶、早起锻炼的老人、赶早班车的人——还有一小段时间,但安全的、不被打扰的窗口期,正在迅速关闭。煤气已经泄漏了足够长的时间,浓度足以致命,也足以在门窗缝隙中积聚到能被门外察觉的程度。邻居们即将陆续醒来,感官敏锐的人,很可能已经开始闻到那股不寻常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息。

时机,到了。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试图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脚趾。针刺般的剧痛伴随着麻木感传来,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反而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她用手撑着冰冷粗糙的地面,一点一点,艰难地撑起冻得发硬的身体。关节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像一台久未使用的老旧机器被强行启动。血液开始回流,带来更剧烈的酸麻和刺痛,但她面无表情地忍受着,直到摇摇晃晃地站稳。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感受着力量一点点回到冰冷的肢体。然后,她走到阳台边缘,双手撑在生锈的栏杆上,微微探身,侧耳倾听。

楼里还很安静,但那种沉睡中的寂静,与深夜万籁俱寂的静,已有不同。多了一丝蠢蠢欲动的、属于黎明的气息。隐约能听到极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最早的清洁车作业的嗡鸣。对门似乎有极轻的走动声和水流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并不算很重,但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敲门声,从楼下传来,似乎是她家正对楼下那户。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喊声,隔着楼层和门板,有些模糊:“……谁啊?大清早的……”

没有回答。敲门声停了片刻,然后又响了几下,更重了些,伴随着一个男人压低声音的询问:“……好像有煤气味……你闻到了吗?”

女人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警觉:“哎?好像是……从哪儿来的?”

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有些杂乱,似乎不止一个人。交谈声压得很低,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凌晨,依旧能隐约捕捉到片段。

“……像是从上面漏下来的……”

“401?那家好像就一个女的和她女儿……”

“去看看吧,这味儿不对劲……”

“敲门问问……”

来了。

清莲的心脏,在冰冷沉寂了数小时后,第一次,清晰地、沉重地搏动了一下。不是恐惧,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的确认感。计划中的环节,正在被现实精确地触发。邻居发现了异常。煤气那特有的、令人不安的臭味,终于透过老旧的房门缝隙,弥漫到了公共空间,引起了警觉。

她没有动,依旧静静地站着,听着。楼下的脚步声犹豫着,似乎在商量,然后,脚步声开始向上移动,踏在水泥楼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越来越近。来到了她家所在的四楼走廊。

“砰!砰!砰!”

这次的敲门声,就在她家门外响起。更重,更急促。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提高了音量的呼喊:“喂!有人在家吗?沈姐?沈姐你在家吗?”

是楼下开五金店的张叔,嗓门洪亮,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急切。

停顿。倾听。

屋内死寂一片。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嘶嘶”声,仿佛在无声地应答。

“没人应?不对劲啊……”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隔壁单元早起锻炼的赵伯,声音苍老些,“这煤气味……好像就是从这门缝里出来的!越来越浓了!”

“沈姐!沈月柔!开门!听到没有?!” 张叔的呼喊带上了焦急,拍门声更重了,震得门框似乎都在微微颤动。“清莲!清莲丫头!你们在里面吗?应一声啊!”

呼喊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又有几扇门被打开的声音,隐约传来其他邻居被惊动后的窃窃私语和询问。

“怎么回事?”

“好像是煤气泄露!”

“401家?哎呦,不会是出事了吧?”

“快报警!打119!叫救护车!”

纷乱的脚步声,压低音量的惊呼,夹杂着越来越浓的不安气氛,透过厚重的房门,隐约传了进来。外面开始骚动起来。计划,正以她预想的方式,甚至比她预想的更快、更“自然”地推进着。邻居的警觉,众人的担忧,即将演变成破门而入的救援——而这,正是她需要的“发现”场景。

是时候了。

清莲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阳台上清冷的、带着尘埃味的空气涌入肺叶,冰冷而清新,与记忆中门内那甜腻腐败的气息形成残酷的对比。这是“生”的气息。而接下来,她要主动走向那个充满“死”的领域。

她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半点波澜。抬手,握住阳台与客厅之间那扇玻璃门的把手。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她停顿了半秒,不是犹豫,而是最后一次确认——确认自己呼吸平稳,心跳稳定,确认所有的情绪都被牢牢锁死在心灵最深处的冰窖里。然后,用力,向内推开。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轻微而刺耳的摩擦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甜腻、腐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制品气息的、温热而滞重的空气,如同有实质的、粘稠的潮水,瞬间从门内涌出,扑面而来!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即使已经在阳台等待了数小时,对这股气味有了预期,当它如此直接、如此浓烈地冲入鼻腔时,清莲的身体还是产生了本能的、剧烈的排斥反应。

胃部猛地一阵痉挛,喉咙发紧,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眼前甚至黑了一瞬,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轻微眩晕。这是高浓度一氧化碳混合其他杂质气体对人体的直接冲击。她咬紧牙关,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下了呕吐的冲动和后退的本能。不能退。这一步,必须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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