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煤气的嘶鸣(1/2)

厨房里比客厅更暗。没有窗,只有门缝下透进的一线极其微弱的、来自客厅窗外的稀薄天光,勉强勾勒出煤气灶、水池、碗柜模糊的轮廓。空气沉闷,混合着陈年油垢、洗洁精和食物残渣的复杂气味。沈清莲站在门口,适应了几秒钟这几乎完全的黑暗。她的眼睛在暗处微微收缩,很快便能分辨出灶台的大致形状。

没有开灯。任何光线都可能惊醒客厅里沉睡的人,或者引起偶然夜归邻居的注意。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她深吸一口气,冰冷、带着尘埃味的空气进入肺腑,没有带来丝毫安抚,反而让她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锐利。这不是恐惧的紧张,而是猎手靠近目标、准备发起致命一击前的、全神贯注的凝定。

她轻轻反手,将厨房门在身后掩上。老旧的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像一声惊雷炸响在她耳畔。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客厅方向的任何细微声响。

没有。只有沈月柔那沉重、均匀、带着轻微鼾声的呼吸,依旧规律地传来,没有一丝被打扰的迹象。酒精和深度的疲惫,为她筑起了最坚固的睡眠屏障。

清莲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短暂的白雾。她开始行动。

第一步,确认密闭。她像猫一样,脚步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移动到厨房通往狭窄阳台的那扇小窗前。窗户是老式的木质推拉窗,玻璃上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油污。她伸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窗棂,仔细检查。窗户是关着的,插销有些锈涩,但牢牢地扣在槽里。她又用力推了推窗扇,纹丝不动。很好。这扇窗的密封性原本就一般,但足以在短时间内阻挡大部分气体逸散。她需要的就是这个“短时间内”。

接着是门。厨房门是向内开的木门,门框有些变形,关闭后上方有一条细细的缝隙。但这缝隙很小,而且客厅空间相对较大,煤气需要时间才能达到致命浓度并扩散到那里。更重要的是,沈月柔睡在沙发上,位置比厨房地面略高,且头朝向另一侧,这能争取更多时间。清莲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卷早就准备好的、宽幅的透明胶带——这是她前几天从学校美术教室“拿”的。她撕下长长的一段,小心翼翼地、尽量无声地,沿着门框与门板之间的缝隙贴上,尤其是下方和侧面的缝隙。胶带粘性很好,紧紧贴合在木头上,能有效减少气体从门缝泄漏的速度。她贴得很仔细,从上到下,没有留下明显的空隙。贴完后,她再次检查,确认胶带平整贴合,没有起皱或漏气。

做完这些,她才转向今晚行动的核心——那个锈迹斑斑的老式双灶煤气灶。它静静地蹲在昏暗的灶台上,像一头蛰伏的、沉默的钢铁怪兽,两个黑漆漆的灶眼如同空洞的眼睛,漠然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清莲走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凭记忆和触感,准确地找到了灶具下方、连接橡胶软管的角阀。金属阀门冰冷刺骨,表面有些粗糙的锈迹。她伸出手,手指悬停在阀门手柄上方,停顿了大约两三秒钟。

没有犹豫,没有颤抖,甚至没有心跳加速。她的心跳平稳得可怕,呼吸轻微而绵长。所有的情绪——恨、怨、悲、怕——都像被抽空了,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意志,和精确到毫秒的步骤推演。她此刻不是一个即将夺取母亲生命的女儿,而是一个执行预定程序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手腕用力,顺时针方向,拧动。

起初有些滞涩,阀门太久没有完全开启过。她加了点力,指关节微微发白。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不是水流声,不是风声,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气体从狭窄缝隙中高速喷涌而出的嘶鸣!声音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在这密闭的、黑暗的小厨房中,却被无限放大,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脑海,钻进她每一根神经末梢!

是煤气!未经燃烧的、无色无味的管道煤气,正从那微微旋开的阀门与灶具的连接处,从可能老化的橡胶管细微裂缝中,争先恐后地逃逸出来,涌入这狭小的空间!那声音,像毒蛇在吐信,像亡灵在呜咽,像地狱之门开启时最阴森的叹息,持续不断,撕扯着死寂的黑暗。

清莲的动作没有停。她稳稳地、匀速地将阀门旋转了大约九十度,让气体流量达到一个适中的水平——既不能太快导致过早产生浓烈气味惊动可能早归的邻居(虽然可能性极低),也不能太慢而拖长整个过程,增加不确定性。然后,她松开了手。阀门停在了那个位置,“嘶嘶”声稳定地持续着,成为了这黑暗厨房里唯一、也是最恐怖的声音背景音。

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耳朵全力捕捉着这“嘶嘶”声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判断着流量是否稳定,是否有异常。同时,她的鼻子也在仔细地嗅探。

起初,什么也闻不到。管道煤气本身是无色无味的,为了安全起见,供气公司会添加一种叫做“四氢噻吩”的臭味剂,使其具有类似臭鸡蛋或烂白菜的刺鼻气味,以便泄漏时能被察觉。但这种添加剂需要时间与空气充分混合,浓度达到一定阈值才能被明显闻到。

大约过了十几秒,也许二十秒。在极度专注的感官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异味,开始钻进她的鼻腔。那味道很怪,不完全是臭鸡蛋,更像是一种……腐败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甜腻气息,混合着某种化学品的刺激感。很淡,淡到几乎以为是幻觉。但清莲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死亡的味道,正从那个冰冷的阀门里,一丝丝、一缕缕地泄漏出来,开始污染这片狭小的空气。

她的胃部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这是生物的本能,对有毒气体的天然排斥。但她立刻用意志力将这股不适强压下去。她屏住呼吸,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准备好的、浸湿后拧得半干的旧毛巾——那是她自己的洗脸毛巾,已经用了很久,布料粗糙但吸水。她将毛巾对折,严实地捂住口鼻。湿毛巾能过滤一部分有害气体,更重要的是,能阻隔那越来越明显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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