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决绝的诞生(2/2)
其次,沈寒川的“失踪”,目前被警方以证据不足暂结。但这颗雷只是被掩埋,并未消失。沈月柔是知道沈寒川与她们母女之间有“特殊债务关系”的少数人之一。如果某天,警方因为新的线索重启调查,或者沈寒川的其他债主、仇家找上门来,醉醺醺、意志薄弱的沈月柔会是什么反应?她能在压力和盘问下守住秘密吗?清莲毫不怀疑,只要威胁足够大,或者利益足够诱人,母亲会毫不犹豫地用她知道的一切来交换自保,哪怕那会将亲生女儿推上绝路。在沈月柔的价值序列里,她自己的安危和欲望,永远排在第一位。这一点,在无数次“不得已”的选择中,早已被证明。
最后,即便上述最坏的情况不发生,只要沈月柔还活着,还以“母亲”的身份存在于她的生活半径内,清莲就永远无法真正摆脱过去。沈月柔会像水蛭一样,吸附在她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人生上,用眼泪、忏悔、索取和新的麻烦,不断提醒她那段肮脏的过去,不断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她们之间,早已没有健康的亲情纽带,只剩下扭曲的依赖、愧疚的勒索和潜在的威胁。这种关系,除了互相毁灭,不会有别的结局。
所以,结论冰冷而残酷:必须了断。
不是情感上的了断——那已经在刚才那句质问和那个苍白回答中完成了。而是物理上、法律上、事实上的,彻底的了断。让“沈月柔”这个人,从她沈清莲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不留隐患,不留后患,不留任何可能被重新连接的线头。
这个念头浮现时,清莲的心跳没有加速,呼吸没有紊乱。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终于拨开了迷雾,看到了唯一那条通往生存——或许不能称之为光明,但至少是不再被过去幽灵纠缠的、相对“干净”的未来的——路径。这条路注定狭窄、阴暗、布满荆棘,但它是清晰的。
她的眼神,落在沈月柔沉睡的脸上。那里不再有恨,没有怨,没有悲伤,甚至连最后一丝因血缘而生的、复杂的牵绊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评估般的决绝。像外科医生在手术前凝视病灶,像棋手在落子前审视棋盘,计算着每一步的风险与收益,思考着如何用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切除这个名为“母亲”的毒瘤。
她开始冷静地、一寸一寸地环顾这个狭小破败的客厅。目光扫过掉漆的茶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堆满杂物的墙角、厨房门框上油腻的污渍……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充满了贫穷、压抑和不堪回忆的气息。但此刻,这些熟悉的景象在她眼中,变成了需要评估的“现场”。
母亲下次出海工作的航期是什么时候?船员合同和证件通常放在哪里?她有哪些常联系的、可能过问其行踪的人?同事?牌友?寥寥无几的亲戚?家里的财务状况到底如何?还有多少未了的债务?沈寒川“失踪”后,有没有其他人来找过母亲?警方是否还会偶尔关注这个“失踪者”的关联人?
一个个问题,像冰冷的代码,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排列、分析。没有焦虑,没有犹豫,只有高速运转的、绝对理性的思考。经历沈寒川事件那噩梦般的几天,从惊恐到绝望,从杀戮到掩盖,再到与警方周旋,她早已被淬炼得非同常人。极端压力锻造出的,是远超同龄人的冷酷、缜密和执行力。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软弱的情绪,此刻驱动她的,是一种为达目的可以碾碎一切障碍的、近乎非人的意志。
沙发上的沈月柔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手臂无意识地挥了一下,碰倒了茶几上半空的酒瓶。酒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残余的暗黄色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一小片陈旧的地毯。
清莲的目光落在那个酒瓶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她走过去,弯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个肮脏的酒瓶,走到狭小的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瓶身,也冲刷着她的手指。她洗得很仔细,直到瓶身上不再有黏腻感。然后,她将洗净的酒瓶,端正地放回了茶几原本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渍。每一个动作都平稳、精确,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刚才处理的不是母亲醉酒的狼藉,而是一件与己无关的、需要收拾的杂物。
她重新站回客厅中央,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沙发上沉睡的女人。那目光,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决心。
再见,妈妈。
不,是永别了,沈月柔。
从今往后,你的人生,你的债务,你的懦弱,你的自私,你的存在本身……都将与我沈清莲,再无瓜葛。我会亲手斩断这最后的、令人作呕的联结。用我的方式。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也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芒透过潮湿的玻璃,在清莲毫无表情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冰冷的光影。她的身影立在昏暗的客厅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又像一把终于出鞘、寒光凛冽的刀。
决绝,在此刻诞生。不是出于愤怒的燃烧,而是源于死寂的冰冷。它将指引她,走向更深、更暗、但唯一属于她自己的前路。那条路上,将没有母亲,没有拖累,没有软弱的眼泪和借口。只有生存,和彻底的、孤独的自由。
她转身,不再看身后的一切,走向自己那个狭小冰冷的房间。关上门,将母亲的鼾声、酒气、以及所有的过去,都隔绝在外。
今夜,她要好好规划。如何让一个人“合理”地消失,而不引起任何怀疑。这一次,她必须做得更干净,更完美。因为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是她血脉相连的、最后的“亲人”,也是她人生悲剧的,最后一个活着的源头。
计划,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