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归来的醉醺(2/2)
母女二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短暂交汇。
清莲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关切,没有厌恶,就像在看一个闯进家门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像手术刀一样,细细地剖视着母亲此刻的状态:那被酒精麻痹的神经,那被生活压垮的脊梁,那眼底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的绝望和……某种不同寻常的、死寂般的麻木。
沈月柔似乎被女儿这种过分冷静的目光刺了一下,涣散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嘴唇哆嗦着,似乎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愧疚的笑容,但肌肉僵硬,最终只形成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用苍白的语言来弥补缺席的时光,或者掩饰自己的不堪。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挪动脚步,踢掉了脚上沾满泥泞的高跟鞋。鞋子东倒西歪地躺在门口,像两具被抛弃的残骸。
然后,她几乎是拖着身体,踉跄地走到沙发对面那张唯一的单人旧沙发旁,没有选择靠近女儿的位置,而是像一摊烂泥般,重重地瘫坐下去。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仰头靠在散发着陈旧气味的靠背上,闭上眼睛,胸口依旧剧烈起伏,发出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喘息。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这种异常的沉默,比任何哭诉或斥责都更令人不安。往常,她至少会装模作样地问一句“吃了吗?”或者“最近怎么样?”,尽管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但这次,连这层虚伪的客套都省去了。仿佛连维持表面和平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持续的雨声,和沈月柔粗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声。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窒息感。潮湿的衣物紧贴皮肤的冰冷,混合着劣质酒精和香水挥发后的酸腐气味,以及老旧家具散发的霉味,构成了一种颓败、混乱、令人作呕的氛围。
清莲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看着母亲瘫坐在对面,那个曾经象征着一丝家庭温暖的座位,如今只像一个容纳疲惫和绝望的容器。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母亲的状态,与以往任何一次酗酒归来的放纵或发泄都不同。少了些戏剧化的表演成分,多了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近乎绝望的麻木和……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这次航行中,或者在她心里,彻底碎裂了,再也无法修补。
她没有起身去倒水,没有去拿毛巾,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带着恐惧和一丝奢望,试图去靠近、去安抚。她只是静静地、冷漠地观察着,如同一个冷静的医生在观察一个病症晚期的病人,评估着病情的严重程度,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她知道,风暴来临前的寂静,往往最为压抑。母亲此刻的死寂,或许正预示着某种更激烈、更彻底的崩塌即将到来。而她,已经做好了冷眼旁观的准备。
雨,还在下。黑夜如同巨大的、湿透的幕布,将这个小小的、充满裂痕的空间紧紧包裹。一场酝酿已久的、母女之间的最终审判,似乎正随着这冰冷的雨夜,悄然逼近。而沈清莲,是唯一的、清醒的、也是冷酷的旁观者和……等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