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分道扬镳的默契（2/2）

清理工作草草结束，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明显的血迹和大量泥浆了，只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可以用淋雨摔跤来解释。

该分开了。

两人前一后，沉默地走下楼梯，走出这栋吞噬了一切的废弃大楼。室外，雨后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月光勉强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工地依旧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提示着现实世界的存在。

他们在工地边缘停下脚步，再往外，就是可能有监控或者零星行人的街道了。

清莲转过身，面对沈星河。月光勾勒出她单薄而倔强的轮廓。她看着他，眼神极其复杂，像打翻的调色盘，各种情绪剧烈地翻涌、碰撞——有关切，有担忧，有深深的疲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极其微弱的、属于过去那个沈清莲的残留痕迹？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本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却因为自己，被硬生生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是她，亲手熄灭了那道照进她黑暗生活里的、唯一的光，并把他变成了自己的共犯。

仇人的儿子？ 这个身份曾经像尖刀一样扎在她心上。但此刻，看着他那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这层身份带来的恨意，奇异地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

如果不是他…… 清莲脑海中闪过一个冰冷的念头。以她长期营养不良、虚弱不堪的身体，想要杀死沈寒川那个强壮的恶魔，无疑是痴人说梦。或许最终能成功，但必然付出更惨烈的代价，甚至同归于尽。是沈星河的突然出现和失控出手，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替她完成了复仇。她应该……感激他吗？这种想法让她感到一阵扭曲的荒谬。

他是光，却被我拉下了地狱。 这个认知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利用了他的善良，他的冲动，甚至……他可能对自己那点微弱的好感，将他捆绑在了这辆通往地狱的列车上。

想到这里，清莲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她看着沈星河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转身，朝着与他家方向相反的、更黑暗的小巷走去，那背影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在夜色里。她几不可闻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看来，我们这辈子，是注定要捆绑在一起了。 她在心里默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无论是出于共犯的关系，出于拉他下地狱的愧疚，还是出于……某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可悲的依赖？

爱？这个字眼太奢侈，太荒谬，与眼前的血腥和罪恶格格不入。但某种扭曲的、建立在共同秘密和生死与共基础上的联结，却已铁一般铸成。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夜晚、这个共犯的身影刻入脑海。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抱紧双臂，缩着肩膀，像一个最普通的、夜归的狼狈学生一样，快步融入了另一条小巷的黑暗中，没有回头。

沈星河恍惚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雨水浸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他不敢走大路，只挑最阴暗、最僻静的小巷穿行。脑海中一片混沌，一会儿是父亲狰狞的脸，一会儿是清莲决绝的眼神，一会儿是石灰沸腾的景象，一会儿是泥土掩埋的瞬间。巨大的孤独感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淹没。他失去了父亲，某种意义上，也失去了原本的人生。而唯一与他分享这可怕秘密、唯一能理解他此刻处境的清莲，也分道扬镳。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孤独。但同时，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捆绑感，又紧紧束缚着他。他知道，无论相隔多远，从今夜起，他们的命运已经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共犯。这个词语，像烙印，烫在他的灵魂上。

夜色深沉，吞没了两个年轻的身影，也吞没了一个可怕的秘密。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走向各自注定不再平静的“家”，心中怀揣着同一个血腥的夜晚，和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沉默和表演的、残酷的默契。前路未知，风暴，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