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像素长明火与黑色轮廓(1/2)

d6深处,时间并非线性流淌,而是被压缩在合金甬道与循环通风系统的嗡鸣里。但某些刻度,如同地质层中的化石,被刻意保存下来,提醒着这座钢铁堡垒它也曾与地表的世界共享脉搏。

十月革命纪念日,这个在莫斯科红场依旧会举行盛大阅兵的日子,在d6被剥离了所有意识形态的重量,仅剩下一个干瘪的代号:“历史节点-11.7”。技术组例行公事地重新激活了那个尘封的虚拟场景——数字红场。

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站在b7-Δ主控区的次级监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合金台面。屏幕上,庞大的数据流无声奔涌,勾勒着d6修复工程的实时进度、能源网络的脉动、以及外围传感器捕捉到的荒原风雪。

旁边一个较小的分屏上,则显示着虚拟红场场景的后台核心数据流。他并非怀旧,纯粹是出于系统工程师的职业习惯——任何非核心程序的运行,都可能占用宝贵的算力资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需要评估其必要性。尤其在这个“新思维”推动技术转化的关键时期。

“历史节点-11.7场景加载完成。用户接入权限:最高。” 系统合成音毫无波澜地报告。

主控台中央,白狐的身影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沐浴在主屏幕冷冽的数据蓝光中。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虚拟场景的入口界面。只是在她“确认”接入指令的瞬间,她身旁一个全息投影柱无声地亮起,构建出一个比例精确的虚拟形象,这个虚拟的“白狐”,被瞬间投射进那片由0和1构筑的、空旷而永恒的数字红场。

安德烈将虚拟红场的后台数据窗口放大。场景本身消耗的算力微不足道,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沙。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与白狐虚拟形象绑定、更深层的核心反馈数据流。

这是父亲彼得罗夫留下的宝贵经验——观察白狐,不仅要看她的动作,更要解读那些隐藏在庞大数据洪流下、非人存在的细微涟漪。

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虚拟“白狐”在无名烈士墓前静立,如同程序预设的雕像。安德烈过滤掉庞大的环境渲染数据,聚焦于代表白狐核心状态的关键指标:情感抑制模块负载,逻辑处理线程占用率,威胁感知回路......一切都在预设的“高效待机”基线内平稳运行。

没有“灰烬”态的预兆,没有过载的警报。虹膜模拟反馈:色彩参数锁定为“浅蓝”,饱和度、亮度波动值低于可观测阈值。

然而,就在这片近乎完美的“正常”之中,安德烈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不是错误,不是故障,而是一种......规律。

代表vk-1核心基础能耗的曲线图,在整体平稳的背景下,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精准的周期性脉动。幅度小到需要将纵坐标轴放大十倍才能勉强辨识,但其重复间隔却稳定得令人心惊。一次微弱的能量上升,紧接着是一次同样微弱、时间完全相等的能量回落,如此循环往复,如同......

安德烈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迅速调出d6中央生命维持系统记录的、他自己的静息状态下的基础代谢曲线进行叠加比对。图形在屏幕上重合。那微小却规律的起伏......与一个健康成年人类在静息状态下心脏搏动引起的能量代谢波动周期,惊人地吻合!

虚拟红场里,数字化的雪花无声飘落,覆盖在虚拟“白狐”的作战服和那条同样由数据构成的仿生长尾上。她静立着,像素构成的长明火在她身前无声地“燃烧”。一切都只是冰冷的程序运行。但在这片数字的静默之下,在d6最深的地底,在那具非人的躯壳内,那颗为战争与守望而生的vk-2核心,正以一种超越程序设定的、近乎生物本能般的韵律,模拟着一种......心跳?

安德烈靠在椅背上,指尖冰凉。这不是能耗异常,不是系统错误。这是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存在状态的表达?是安娜·谢苗诺夫娜理论中那个需要“和谐频率”的“固有谐振模式”在无人干扰下的自然显现?还是某种被永恒禁锢的、属于“尼娜”的生理回响,在这片虚拟的献花之地被无意识地唤醒?

他凝视着那条叠加在自身心跳曲线上的、微弱的能量脉动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父亲所说的“独特性”背后那令人心悸的非人重量。他默默地在个人加密研究日志“核心状态观察”条目下,敲入一行字:

【观测点:历史节点-11.7】虚拟场景接入期间,核心基础能耗检测到稳定周期性微幅波动(周期≈0.83s,幅度≈0.0017%基线)。波动模式与人类静息态心搏能量代谢曲线高度相似。无伴随情感抑制波动或逻辑负载异常。备注:需长期监测,排除背景噪声干扰可能。潜在关联:“固有谐振模式”假说?

d6的儿童区是这座钢铁堡垒里唯一被允许涂抹上些许色彩的地方。墙壁不再是冰冷的合金或混凝土,而是覆盖着柔和的吸音材料,上面贴着孩子们稚嫩的画作——扭曲的太阳,方形的花朵,还有最多的,是那个有着尖耳朵和长尾巴的“守护者姐姐”的各种形象。空气里飘散着蜡笔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瓦莲京娜趴在角落一张特制的大画桌上,鼻尖几乎要蹭到画纸。她十四岁了,身量抽高,脸上的婴儿肥褪去,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只有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依旧清澈,只是深处沉淀了一些属于青春期的、难以捉摸的思绪。

她的画笔不再是粗壮的蜡笔,而是纤细的电子触控笔,在一块高分辨率的画板上游走。屏幕上呈现的,不再是简单的线条和色块,而是复杂的光影与细腻的质感。

她在描绘的,正是那个虚拟红场。但她的视角并非游客的平视,而是从无名烈士墓“长明火”后方,一个略高的、仿佛纪念碑本身的角度向下俯瞰。画面主体是一片由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幽冷光芒的湛蓝色光点构成的“雪幕”,它们密集地飘落,覆盖了红砖地面,也模糊了克里姆林宫墙的轮廓。

在这片静谧、冰冷、带着数字质感的蓝雪中央,是那簇永不熄灭的长明火——瓦莲京娜用灼热的橙红、明黄和跳动的白色高光来表现它,火焰的形态被刻意拉长、抽象,仿佛在寒冷中挣扎着释放全部的热量。

而火焰旁,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不是穿着军大衣的士兵,也不是白狐那身标志性的、整齐的黑色作战服。瓦莲京娜用纤细、精准、带着微妙弧度的黑色线条,勾勒出一个修长、柔韧、充满抽象美感的女性形体。没有五官,没有服饰细节,只有简约到极致的轮廓线,如同用月光编织的剪影。

这个银线构成的轮廓微微前倾,朝向那簇火焰,姿态安静而专注。她的“身体”内部并非空白,而是填充着极其淡薄、如同星云般弥散的蓝色光晕,与背景的蓝色落雪呼应,却又因其内部的微光而显得更加深邃、内敛。整幅画面冰冷与炽热交织,静谧中蕴含着无形的张力。

娜塔莎护士端着水杯走过来,静静地站在瓦莲京娜身后看了一会儿,眼中流露出惊叹和一丝复杂。“瓦利亚,这幅画......很特别。它叫什么?”

瓦莲京娜没有抬头,笔尖在银线轮廓的边缘轻轻滑动,增加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代表环境光反射的微弱高光。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数字守护者》。”

“数字守护者......” 娜塔莎低声重复,目光再次落在那银线勾勒的无面轮廓上,又望向画面深处那片冰冷的蓝色雪幕。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将水杯放在桌上,“画完了,早点休息。”

瓦莲京娜终于停笔。她退后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画面中,那个无面的银线轮廓静静地站在数字的落雪与长明火的交界处,仿佛在守护那份炽热,又仿佛自身就是那片寒冷中凝结出的精魂。她拿起光子画板,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主控区。

主控室b7-Δ的闸门为她无声滑开。白狐依旧伫立在主控台前,巨大的屏幕上流淌着永不停歇的数据瀑布。瓦莲京娜的脚步很轻,但白狐在她踏入的瞬间便微微侧身,浅蓝色的眼瞳转向她。

“指挥官,” 瓦莲京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完成作品后的坦然。她举起光子画板,屏幕正对着白狐,“送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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