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过去”的棋局(2/2)

她拿起那枚被视为弃子的、位置尴尬的“黑马”,没有选择常规的退缩防守,而是将它推向了一个看似更危险的边缘格子。

“哦?”伊戈尔挑了挑灰白的眉毛,来了兴趣,“弃子争先?有点意思!”他立刻应了一手,继续施压。

棋局重新开始。但与之前安德烈被动挨打不同,白狐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稳的、略显笨拙的思考痕迹。

她走棋的速度并不快,有时甚至会停顿十几秒,目光在不同的格子间游移。

那不是超级计算机的瞬间演算,更像是一个凭借经验、直觉和顽强意志在泥泞中寻找反击机会的战士。

她下的棋路毫无现代人工智能常见的、天马行空的最优解,反而透着一种老派甚至复古的风格——坚固的防守,隐忍的等待,关键时刻凌厉的反击,以及......对“弃子”战术出乎意料的偏爱。

几步之后,她再次做出了一个让围观者低呼的决策:她用自己的“车”,主动换掉了伊戈尔一个极具威胁的“象”和一个位置极好的“兵”,子力价值上看似亏了,却瞬间打破了伊戈尔精心编织的包围网,为自己的“王”打开了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

“好棋!”一位围观的老兵忍不住低声赞道。

伊戈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收起了轻慢,身体前倾,开始真正把白狐当作一个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

棋局变得异常激烈。白狐的“王”在棋盘上狼狈地闪转腾挪,她的子力越来越少,但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打在伊戈尔攻势的衔接薄弱处,逼得他不得不分出精力巩固,攻势不由得迟缓下来。

她就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硬木,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被击垮,反而以一种惊人的韧性,一点点地消耗着对手的锐气和资源。

最终,经过长达半个多小时的鏖战,棋盘上子力稀疏。

白狐仅剩一个“王”和两个孤零零的“兵”,而伊戈尔还有一个“后”和一个“兵”。

白狐的两个“兵”已经冲到了底线附近,却始终被伊戈尔的“王”死死挡住,无法生变。

伊戈尔调动着他的“后”,步步紧逼,最终将白狐的“王”将死。

棋局结束。

伊戈尔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放下一直捏着的烟斗,抬起头,看着对面依旧坐得笔直的白狐,突然洪亮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好棋!指挥官同志!真是好棋!”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您这风格......嘿!简直不像是实验室里出来的!倒像是从战壕里爬出来的老兵!又硬又韧,还他妈特别会抓机会!”

白狐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棋盘上自己战败的残局。

听到伊戈尔的话,她钴蓝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手,轻轻将倒下的“黑王”扶正。

“316师的掩体里,”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却比平时多了一丝类似于怀念的微弱气息,“休整的时候...经常下棋。那是能找到的唯一娱乐。”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站起身,对着伊戈尔和周围仍在回味棋局的老兵们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休息角,消失在通道的阴影中。

留下身后一室寂静,以及老兵们脸上复杂而微妙的表情——惊讶、回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重新认识了某个人的恍然。

从那天起,每周的这个傍晚,当l2生活区休息角的吊灯亮起,棋盘摆开时,白狐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她并不总是输。

有时她会赢,赢得并不轻松,往往是经过漫长的拉锯战,抓住对手一个微小的失误,最终以微弱的优势取胜。

她的胜利从不显得碾压或者非人,总是“合情合理”,符合棋局的逻辑和人类理解的范畴。

这几盘棋,成了她与这些老兵之间一种无声而奇特的交流方式。

棋盘之上,没有指挥官与下属,只有对弈的双方。

偶尔,在棋局的间隙,当伊戈尔或者其他老兵指着某个棋子,随口问起“指挥官,您当年在维亚济马(或其它非机密战役地点)那边,也是这么死守反击的吗?”时。

她会简短地回答一两句,话语里没有细节,只有淡淡的、关于冰雪、泥泞或者某个战术选择的评论,声音里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平静,却让听者仿佛能触摸到那段铁与血的岁月。

昏黄的灯光下,棋子落盘的轻响,老兵们偶尔的低语和惊叹,以及白狐那专注而沉静的侧影,构成了d6钢铁堡垒中一幅极其特殊、充满人性温度的图景。

这是属于“尼娜”的,在棋盘的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