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新的节拍(2/2)

“嘶——” 滚烫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瓦莲京娜本能地倒抽一口冷气,叉子脱手,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但,一只手,已经精准地捏住了下坠的叉柄中段。

那手指修长、稳定,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金属质感。

瓦莲京娜惊魂未定地抬头。

白狐的手停在半空,稳稳地捏着那把叉子。

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对面惊慌的少女,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那杯咖啡上,仿佛刚才那闪电般的动作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但那只手,那只在无数档案记录中挥舞军刀、扣动扳机、执行过最冷酷指令的手,此刻却稳稳地捏着叉子,将它轻轻放回瓦莲京娜的餐盘边缘。

整个食堂,数百双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近乎本能的保护动作。

凝固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瓦莲京娜的脸更红了,这次却是因为一种奇异的暖意。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白狐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小声嗫嚅:“谢...谢谢尼娜!”

白狐没有任何回应,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但就在瓦莲京娜重新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开始对付那块“肉排”时,白狐端起了自己的咖啡杯,极其轻微地,送到唇边啜饮了一口。

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明斯克口音的转音,混杂在合成咖啡苦涩的气息里,若有若无地飘散开。

......

科研层的空气清冷而洁净,带着恒定的消毒水和低温金属的味道。

一排排高耸的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内部闪烁着无数细密的指示灯,发出持续而低沉的嗡鸣。

这里是d6的大脑皮层,冰冷逻辑与海量数据的王国。

安德烈揉了揉因长时间凝视建模而酸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段关于新型复合装甲材料应力分布的模拟数据归档。

荧光灯管在头顶发出均匀的冷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光滑如镜的合金地板上。

夜班总是格外漫长,尤其是当整个区域只剩下你和这些永不疲倦的机器。

就在他准备关闭主控台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不是声音,更像是空气本身被某种极低频的振动所调制。

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由远及近,如同某种巨大而精密的生物在黑暗中平稳地呼吸。

这声音早已成为d6背景音的一部分,如同地热核心的脉动。

是“白狐”尾部动态平衡器工作时特有的频率,稳定,精准,无可挑剔的机械韵律。

安德烈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

这嗡鸣声正沿着中央通道,稳定地向着他所在的b区靠近。

他早已习惯这声音,它是白狐存在的宣告,是最高指挥官巡视的序曲,如同教堂的钟声宣告着不可置疑的权威。

然而,这一次,那纯粹的、单调的嗡鸣中,似乎混入了一点别的东西。

非常微弱,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蛛丝。

不成调,甚至有些断续。

但安德烈在d6服役超过三十年,他的耳朵早已被训练得能分辨最细微的异常。

他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跳跃的音节轮廓,它们试图在嗡鸣的坚实基底上,编织出某种熟悉的旋律碎片。

《喀秋莎》

是那首古老的、在d6深处被无数次低吟的旋律。

安德烈手指悬停在控制台上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银发的指挥官在空旷的通道中无声行走,身后的类狐尾平衡器高速旋转,发出那恒定的嗡鸣,而此刻,那嗡鸣的间隙里,竟然挣扎着、试探性地逸散出几个属于人类歌曲的音符。

不成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笨拙的生命力。

那混合着《喀秋莎》碎片的嗡鸣声越来越近,清晰地在通道口回荡。

安德烈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他——混杂着震撼、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那里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延伸向黑暗的通道,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在嗡鸣声即将经过他敞开的实验室门口时,安德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机器的低鸣,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敬意:

“晚安,尼娜同志。”

嗡鸣声,那混合着机械恒定与旋律碎片的独特声音,骤然停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也许只有零点几秒。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组在运转中,被一个意外的、柔软的触点轻轻卡住了一瞬。

紧接着,嗡鸣声再次响起。

但频率,不再是冰冷的、绝对的。它微微降低了,变得更为柔和,振幅似乎也舒缓了些许。

那不成调的《喀秋莎》片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平稳、近乎温顺的低鸣。

它不再仅仅是宣告存在的信号,更像是一种......回应?一种被理解的、近乎安心的低语。

那柔和下来的嗡鸣声没有停留,继续沿着通道向前,渐渐远去,最终融入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之中,如同水滴汇入海洋。

安德烈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机柜持续的低沉嗡鸣。

他抬手,轻轻按在自己仍在微微震动的胸口,仿佛那远去的、变奏的嗡鸣,还在他的骨骼和血液里轻轻回响。

他走到门边,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深处,那里只有冰冷的合金墙壁反射着顶灯的光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轻轻关上了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

门锁合拢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为这个夜晚画上了一个温柔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