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深垒的薪火(2/2)
声音平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地质报告。
“d6的血脉,由忠诚与职责维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铆钉,敲打进听者的意识。
“旧的血脉隐入岩层。”
她的目光似乎掠过左方阵那些苍老的身影。
“新的血液开始奔流。”
“d6的呼吸,是你们的脚步。”
她停顿了半秒,那无处不在的嗡鸣声仿佛与之呼应。
“d6的心跳......”
她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共振感,仿佛整个设施都在低鸣。
“......是永恒的守望。”
话音落下,余音仿佛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新人们震撼莫名,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毫无缓冲地感受到“非人”存在所散发出的意志与力量。
这不是鼓舞,不是训诫,而是宣告。宣告他们已成为这座庞大钢铁生命体的一部分,而那颗驱动它的心脏,正在高台上冰冷地跳动着。
主持军官按流程宣布仪式结束......
交接的细节,在仪式后的角落悄然发生
维克多走向他年轻的继任者,奥列格·瓦西里耶夫。奥列格站得笔直,但接过那个象征着最高安全权限的加密密钥匣时,手指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维克多凝视着这个即将接过重担的年轻人,抬起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低沉而郑重:“权限移交完成。深垒的脉搏,托付给后来者了。”
奥列格喉结滚动,用力回礼,将密钥匣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沉甸甸的未来。
玛利亚找到她的继任者,新任保育主管安娜西娅。她颤抖着双手,递过去一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相册。“看看他们。”
玛利亚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指拂过一张张泛黄的照片,“谢廖沙在这里学会走路,差点撞翻了番茄架......娜塔莎在这里第一次认识字母......小瓦莲京娜......”
她的目光柔和了一瞬,“......她在这里第一次听到了完整的《喀秋莎》,笑得多开心啊......”泪水终于滑落,“请继续......继续让孩子的笑声,留在‘曙光’。”安娜斯塔西娅含泪接过相册,用力点头。
在通往l5科研层的通道口,安德烈叫住了他手下新组建的工程师团队。这群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仪式后的激动和些许茫然。
“听着,孩子们,”安德烈的语气带着老兵的直率,“这里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根管道,都听着‘狐狸摇篮曲’的嗡鸣长大。它们习惯了精确和沉默。记住!”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在d6,最高效的语言,往往不是说出来,而是做出来。保持安静,保持敏锐,用你们的双手和脑子去‘听’这座堡垒真正的声音。”
新血的奔涌,不可避免地带来了震荡
模拟入侵演习的警报在l1层尖啸。扮演入侵者的老成员沿着一条废弃维护通道快速突进。负责该区域的新卫兵小组,面对d6迷宫般的结构和无数隐藏的传感器位置,显得手忙脚乱。
指令传递混乱,布防出现致命缺口。“蓝军”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快速逼近l2生命层的隔离闸门。监控室内,白狐静立在巨大的态势屏幕前,浅蓝色的虹膜锁定着那一片混乱的红色警报区域。
加密频道里,她的声音冰冷平稳,直接切入新任安全主管奥列格的通讯:“奥列格主管,废弃维护通道b节点,传感器阵列‘t-3’离线,预估突破时间47秒。立即部署快速反应小组‘猎犬’至坐标:l1-4闸门内侧,执行。”
奥列格的回应迅速而高效:“是,指挥官!”指令被一丝不苟地执行,漏洞被堵上,但整个过程透着一股缺乏临场应变的刻板。
午餐时间,l2层公共餐厅
几个新调来的年轻科学家围坐一桌,兴奋地讨论着地面上最新的流行乐队和虚拟现实游戏,音量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邻桌,几位沉默用餐的老兵停下了刀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了过去。热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
一个年轻科学家试图缓和气氛,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同伴:“嘿,听说......以前有个小女孩,给指挥官送过发卡?她还戴着?”
话没说完,立刻被旁边的同伴紧张地拽了一下袖子,眼神示意他闭嘴。老兵们收回目光,继续沉默地咀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l3能源层
一个需要特殊“手感”和丰富经验才能精确校准的主管道压力调节阀出现轻微波动。安德烈试图指挥新组建的工程师团队处理。
他努力解释着微妙的操作要领,但新人们面对复杂的仪表盘和需要凭借经验判断的微妙反馈,显得茫然无措。沟通不畅,效率低下。
监控屏幕上,该区域的能源输出曲线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代表不稳定的毛刺。安德烈皱着眉,最终只能亲自上阵,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操作着阀门,口中低声嘟囔着:“......要‘听’!不是看数字!要感觉它在你的指尖下......”
瓦莲京娜在l2“曙光”农场的数据记录台前工作。她已娴熟地操作着设备,记录着水培槽的养分数据和光照参数。
农场的一角,玛利亚的继任者安娜斯塔西娅正带着一群新来的、比她更小的孩子们熟悉环境,指着巨大的水培槽讲解着。
瓦莲京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越过记录台,落在那群充满好奇与些许不安的小小身影上。她的眼神里带着理解——她曾是其中之一;也带着一丝淡淡的、已然跨越了那道门槛的疏离——她已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安德烈抱着一摞图纸路过,看到她,点头致意。两人因父辈关系相熟,安德烈更是看着瓦莲京娜长大。
“怎么样,瓦莉亚?”安德烈停下脚步,带着点无奈,“新来的小家伙们,像刚出壳的小鸡,叽叽喳喳,什么都不懂。旧团队在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怀念,“......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大家就都明白了。现在?唉......”
瓦莲京娜的目光从孩子们身上收回,落在安德烈疲惫的脸上,声音很轻,却带着洞悉:“安德烈叔叔,狐狸姐姐的‘声音’,现在只有奥列格长官需要去‘听’了,时间长了,新成员依旧会变成老成员,就像是......”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暗示着一种更深层的、沟通方式与信任纽带的断裂。安德烈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沉静的少女,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抱着图纸走向那台需要他“手感”的阀门。
红星大厅的喧嚣彻底沉寂。巨大的镰锤徽记依旧高悬,冷光如初。深垒,在又一次代谢的阵痛中,完成了它新旧血脉的交替。齿轮咬合,发出新的、或许还有些生涩的转动声。
b7-Δ核心控制室,幽蓝的数据海无声奔涌。白狐静立主控台前,淡蓝色的虹膜倒映着无数更新的人员档案、新的值班表、新的安全布防图。
她抬起手,指尖拂过鬓角。那枚小小的、镶嵌着哑光黑曜石的黑色发卡,触感冰凉。她将它取下,在指尖停留了一瞬,仿佛在感受那份来自遥远过去的、属于孩童的微温馈赠。然后,她极其精准地、稳稳地,将它重新别回原处。
新的循环,已经开始
她的目光穿透数据流的屏障,投向新秩序下那些尚未可知、却必然存在的暗流深处。屏幕显示的数据上深红的警告信号,幽蓝的稳定参数,黄色的潜在威胁......一切都在她的“注视”之下。
她转身,黑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那片永恒的、幽蓝的数据之海。
深垒的薪火在传递,而守望者的长夜,依旧漫漫无期。嗡鸣声,如同深垒永恒的呼吸,在寂静中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