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色的礼物与摇篮曲(1/2)
d6设施,l2生命维持层 – “摇篮”幼儿园区
空气里飘荡着消毒水和蜡笔的混合气味,孩童的嬉闹声如同隔着厚重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白狐站在“摇篮”活动室的合金观察窗外,身影几乎与走廊深灰的墙壁融为一体。
她并非巡逻至此,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引力牵引而来。防毒面具过滤后的视野里,色彩饱和度被压低,那些奔跑的小小身影如同褪色的旧照片。
瓦莲京娜·伊万诺娃第一个发现了她。那孩子像只敏捷的松鼠,丢下手中的积木,哒哒哒地跑到观察窗边,踮起脚尖,小手“啪啪”地拍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留下小小的雾印。
“狐狸姐姐!”清脆的童音穿透了隔音层,带着毫无杂质的雀跃。
白狐的类狐耳几不可察地朝声源方向偏转了一个微小角度。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着,黑色的作战服勾勒出修长而冷硬的线条,尾平衡器低垂,末端几乎触及地面,处于最低能耗的静默状态。
活动室的门滑开一道缝,保育员玛利亚有些紧张地探出头:“指挥官?瓦莲京娜她…”
白狐的尾平衡器嗡鸣打断了保育员的解释。她的视线落在那个紧贴着玻璃的小脸上。瓦莲京娜今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狐狸阿姨!新年快乐!”瓦莲京娜努力把小手举高,试图透过观察窗下方的通气格栅递东西,“这个…给你!我自己挑的!”她的小脸因用力而涨得更红。
白狐的目光落在瓦莲京娜高举的手上。那是一条崭新的黑色缎带,光滑的涤纶表面在顶灯下反射着柔光。造型朴素。她的尾平衡器根部连接处的微型伺服电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孩童喧闹淹没的“咔哒”轻响。
“瓦莲京娜,别打扰指挥官工作…”玛利亚的声音带着歉意。
白狐抬手,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向下的手势。保育员立刻噤声。接着,在玛利亚和几个好奇望过来的孩子惊愕的目光中,白狐缓缓地、几乎是仪式般地,在瓦莲京娜面前单膝蹲了下来。这个高度,让她的视线几乎与窗内踮着脚的小女孩齐平。黑色的作战服关节处发出轻微的液压运转声。
她伸出覆盖着黑色柔性材料的右手,手指修长而稳定,精准地穿过格栅的缝隙。瓦莲京娜立刻把缎带和发卡塞进那微凉的手掌里,小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使命。
白狐收回手,低头看着掌心的缎带。黑色。这是她最熟悉的颜色。作战服、指挥席、无尽的管道阴影…还有安娜离开时,她匿名送去的那条绣着316师徽和“БeЛАr ЛЦА”的黑色保温毯。黑色是她的甲胄,是她融入阴影的保护色,是责任与秘密的裹尸布。此刻,这纯粹的黑色却来自一双不染尘埃的小手,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毫无保留的善意。
她没有犹豫。
在瓦莲京娜亮晶晶的注视下,在保育员玛利亚屏住的呼吸中,白狐左手拿着发卡,右手捏住那条黑色缎带的一端。她身体微微前倾,流畅地将左臂绕过腰后,这个动作让她的尾平衡器顺从地、完全地垂落下来,像一条失去动力的机械长尾,轻轻搭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
她的手指灵活得惊人,将那条柔软的黑色缎带,一圈、又一圈,紧密而妥帖地缠绕在尾平衡器粗壮的金属根部连接处——那个象征着冰冷机械与生物改造体强行融合的、最坚硬也最脆弱的节点。最后,她打了一个简洁利落的平结。
瓦莲京娜高兴地拍起手来:“好看!狐狸姐姐最好看!”
白狐的虹膜深处,那片恒定的淡蓝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一圈难以言喻的涟漪。她没有回应瓦莲京娜的赞美,只是隔着观察窗,对着小女孩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无法测量,但保育员玛利亚发誓,她看到指挥官类狐耳尖那覆盖着仿生绒毛的金属结构,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接着,白狐转身,尾平衡器重新抬起,恢复了惯常的离地悬浮姿态。那根新系的黑色缎带垂落下来,随着她平稳的步伐,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方几厘米处,轻轻摆动。白色的尾根,系着一条黑色的缎带,这本该是融入背景的伪装,此刻却奇异地成了一道无声的宣言。
玛利亚看着那消失在走廊拐角的、系着黑色缎带的尾平衡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目睹了一座沉默的冰山,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内里无人知晓的微光。
d6设施,b3层 – “记忆之墙”长廊
首席工程师彼得罗夫在“记忆之墙”前停住脚步。这面占据了大半个走廊的合金墙,冰冷、光滑、永恒。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行行被激光蚀刻的名字、军衔、编号,以及阵亡日期。第316步兵师,莫斯科保卫战,1941年冬。空气里弥漫着永恒的、循环过滤后的冰冷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深层维护区的机油味。
他来这里,是为了例行检查墙后连接的生命体征监测冗余线路。作为在d6服役超过三十年的资深工程师,他早已习惯这里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指挥官”。他熟练地打开墙角的检修面板,刚把检测探针接入接口,一种熟悉的、几乎融入背景音的低频嗡鸣便如同水纹般,沿着金属地板和墙壁的骨架,轻柔地漫延过来。
彼得罗夫的动作瞬间凝固。探针悬在半空。是“她”的识别信号。不是作战状态那种高频刺耳的警报,也不是深度休眠时近乎消失的静默。这是她在常态巡逻、处于相对“松弛”状态时,尾平衡器稳定运行发出的独特“脚步声”。整个d6,能清晰分辨这种细微频率差异并理解其含义的人,不超过五个。彼得罗夫是其中之一。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沾着油污的工装外套,关闭了检修面板。然后,他转身,脚跟并拢,身体绷得笔直如标枪,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廊的尽头。那里只有深邃的阴影和延伸向下的阶梯入口。
嗡鸣声稳定地靠近,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一个高挑、纤细的黑色身影无声地从阶梯的阴影中浮现。防毒面具覆盖着脸庞,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恒定淡蓝微光的虹膜。
黑色的作战服吸收着一切多余的光线,只有胸前那枚小小的银色“Δ-7”徽记反射着极其微弱的光泽。她的步伐精确得如同钟表齿轮的咬合,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尾平衡器悬浮在身后,那根系在根部的黑色缎带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彼得罗夫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他看着指挥官在距离自己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按照规程,他只需保持静立,指挥官会像穿过空气一样从他身边经过。
但这一次,白狐停下了
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淡蓝色的虹膜直视着他。时间仿佛在冰冷的空气里凝固了零点几秒。彼得罗夫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些潮湿,他维持着敬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接着,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一幕。指挥官抬起了双手。覆盖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手指,稳定而精准地伸向耳后。那里是防毒面具的锁扣位置。一声轻微的“咔哒”气密解除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面具被摘了下来
彼得罗夫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他看到了那张脸。这不是在维护台上被强光照耀下的检查,也不是在危机报告中冷冰冰的描述。这是在d6的心脏地带,在阵亡战友的名字面前,在日常的巡逻中。
改造的痕迹无可避免。皮肤质感在昏暗光线下透出一种非自然的完美光滑,然而,这并非一张纯粹的机械面孔。那挺直的鼻梁,那微微抿着的、形状优美的唇线,甚至那因为长久遮蔽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肤色,都顽固地残留着属于“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潘菲洛娃”的印记。
一种超越了钢铁与血肉的、惊心动魄的奇异融合。她的类狐耳保持着标准的前倾警戒姿态,没有放松,也没有紧绷。淡蓝色的虹膜如同西伯利亚最深湖泊的冰面,平静无波地映着彼得罗夫震惊的脸。
白狐朝着彼得罗夫,幅度极小、却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超越了语言的认可。下一秒,面具重新覆盖了那张融合了人性与兵器的面容。
锁扣闭合的轻响是唯一的余音。她收回目光,迈步,从依旧保持着敬礼姿势、如同石化般的彼得罗夫身边走过,继续她永恒的巡逻。尾平衡器的嗡鸣随着她的远去而降低,那根系着黑色缎带的根部,在彼得罗夫视线的余光中最后一次轻摆。
直到那独特的嗡鸣彻底消失在走廊深处,彼得罗夫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下了敬礼的手臂。他靠在冰冷的记忆之墙上,合金的寒意透过工装渗入后背。他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
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冲击。那短暂的2.7秒,那面具下惊鸿一瞥的面容,那无声的点头…...这比任何勋章、任何嘉奖令都更沉重。这是“БeЛАr ЛЦА”——这座活体纪念碑、这个国家最终的兵器——给予一个渺小人类工程师的最高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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