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烛下密语,夜送要犯(1/2)

烛下密语,夜送要犯

暖阁内烛火摇红,十六盏羊脂玉灯高悬梁下,灯芯燃得正旺,跳跃的光晕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斑驳暗影,将紫檀木圈椅的纹理衬得愈发深邃。圈椅扶手上嵌着的螺钿花纹,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光泽,与案头那方端砚的墨色相互映衬,添了几分沉静古雅。成王半倚在椅中,右手三指轻捏着张希安刚递来的折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宣纸边缘的毛边——那是新裁的宣纸,带着淡淡的楮皮香气,混着松烟墨的清冽,在暖阁内弥漫开来。

折子上的墨字是张希安惯用的铁线篆,笔锋刚劲,墨迹饱满,显然是新蘸的松烟墨所书。在烛火下,那些字迹泛着冷冽的光泽,如寒铁般刺目。成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开篇的案由,直至视线落在末尾“生擒越国黑冰台副使”那行字上,他紧抿的唇角才不易察觉地向上微扬,眼底掠过一丝赞许,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却又不失沉稳:“能让张希安捞着这条大鱼,倒不算辜负本王让他查青州奸细的差事。这小子,向来认死理,没想到这次竟能这般利落。”

“黑冰台?!”

一声惊呼陡然打破了暖阁的静谧,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胡有为正执着一只汝窑青瓷茶盏,盏沿还氤氲着袅袅热气,他刚要将茶盏递到唇边啜饮,闻言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瞬间泼洒而出,溅在他月白锦袍的下摆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顺着衣料的纹路缓缓蔓延。可他浑然不觉烫意,那点灼热感在心头的震惊面前,竟显得微不足道。他只瞪圆了一双眼睛,瞳孔骤缩,猛地直起身子,身下的梨花木椅腿与青砖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暖阁内格外突兀。

胡有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咽了口唾沫,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甚至带着几分颤音:“殿、殿下说的是……越国那个专司刺杀使臣、截夺密信,这些年让各国官府闻风丧胆,连北戎都忌惮三分的黑冰台?”他说着,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仿佛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组织成员,此刻就藏在暖阁的梁柱之后。

成王将手中的折子轻搁在案头,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与烛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相映成趣,倒冲淡了几分凝重。“不错。”他缓缓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分量,“这黑冰台副使贴身藏着的密档,可不是寻常物件,足够咱们青州藩王府仔细琢磨半年——越国今年暗中联络北戎,打算在雁门关外设伏,扣下我大梁往返西域的商道,断我边境粮草补给,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们潜伏在江南各州府的暗桩名单、联络暗号、接头地点,全在这人嘴里攥着。”

说罢,他抬眼瞥了胡有为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调侃,似是在笑他的大惊小怪:“你以为本王为何这般平静?换了旁人接手这案子,怕是早把人拖去天牢,动用烙铁、夹棍、钉指这些酷刑,恨不得立刻从他嘴里掏出所有机密。可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殿下是说……”胡有为的喉结又动了动,忽地站起身来,锦袍下摆扫过案边的铜盆,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盆中盛着的清水泛起一圈圈涟漪。他脸上满是困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咱们……咱们竟不能审?这可是黑冰台的副使,多少机密都在他身上,就这么放着不管?”

“蠢话。”成王屈指敲了敲手边的青瓷茶盏,清脆的声响在暖阁内回荡,如玉石相击。“你当黑冰台是寻常暗探组织?他们的人,从入台那日起,就被灌了特制的鸩毒,藏在牙后的锦囊之中,只要稍有异动,便能立刻自尽。真要动刑逼问,他们要么咬碎锦囊毒发身亡,七窍流血而死;要么直接咬舌自尽,一了百了——到时候连个活口都留不下,还审什么?”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眼底浮起一层冷意,如结了薄冰的湖面,不带一丝温度:“再者,这等涉及两国暗战、关乎边境安危的机密要务,哪轮得到咱们青州藩王府插手?父皇早已收到密报,派来的锦衣卫缇骑此刻正在途中,不出三日便会抵达青州。由他们审讯,是圣心独断,名正言顺;可咱们若先碰了,便是越俎代庖,觊觎皇权,回头落个窥探天机、意图不轨的罪名,到时候砍头都是轻的,满门抄斩也并非不可能。”

胡有为闻言,额头瞬间渗出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平日里也算沉稳,可此刻面对这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却不由得有些慌乱。他搓着双手,来回踱了两步,语气带着几分焦灼:“那这活口……总不能一直养在青州大牢里吧?黑冰台耳目遍布天下,势力盘根错节,青州城里指不定就有他们的暗线,或是被收买的官员、狱卒。万一走漏风声,被他们派人劫狱,或是买通狱卒灭口,那咱们之前的所有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才要立刻送京。”成王霍然起身,玄色蟒袍下摆扫过案上堆叠的文书,卷起一阵细微的风,将几页纸吹得微微颤动。那蟒袍上用银线绣着的五爪蟒纹,在烛光下栩栩如生,仿佛要挣脱衣料的束缚,腾空而起。他走到案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胡有为慌乱的脸庞,沉声道:“传本王令:从青州军的斥候营里,挑五十名最精于追踪、暗杀、防御的好手,每人备三匹快马轮换,务必保证日夜兼程,今夜子时,准时从北门出发。”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告诉他们,这犯人比十箱黄金还金贵——路上若少了一根头发丝,或是让他有了任何自尽的机会,不必回京复命,直接提头来见!”

“这般急切?”胡有为仍是不解,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上满是困惑,“不过是押解个犯人,何苦动用斥候营的精锐?寻常的押送队伍,再配上几名亲兵,难道还不够?而且要今夜子时就出发,这时间也太过仓促了些,将士们怕是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你当黑冰台是吃素的?”成王走到窗前,推开半扇雕花窗,一股寒气裹挟着夜露的湿气涌入暖阁,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光影在墙壁上跳跃不定。他望着院外沉沉夜色,远处的青州城墙在墨色天幕下只剩一道模糊的轮廓,如蛰伏的巨兽。“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抹除’——抹除痕迹,抹除活口,抹除一切不利于越国的存在。从前被各国官府抓住的黑冰台暗线,十有八九都死得不明不白,要么在狱中‘暴毙’,查不出任何死因;要么在押解途中被同伙劫杀,连尸首都寻不回来,只留下一地血迹。”

他转过身,目光如刃,直刺人心,语气中带着几分森然:“咱们这五十人,表面是押送犯人,实则是护镖,而且是天底下最凶险的护镖。他们要防备的,不仅是黑冰台派来的追兵,还有可能暗藏在青州军里的内鬼——谁也说不准,这斥候营中,有没有被黑冰台收买的人。”

成王走到案边,拿起那本折子,重新翻开,目光落在“黑冰台”三个字上,声音低沉:“再者,黑冰台总共才五百来号人,却能让各国头疼二十年,搅得天下不得安宁,你以为他们的手段有多狠?他们行事素来狠辣决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也要除掉这个副使,绝不让他泄露半分机密。”

胡有为想起方才折子里提的“犯人被捕时欲饮毒自尽,幸得张希安眼疾手快拦下”,后颈顿时泛起一阵寒意,如同有冰水缓缓流过,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是说……这黑冰台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这般不看重?他们就不怕死吗?”

“死?对他们而言,死或许是解脱。”成王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森然,仿佛在诉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他们打小就是孤儿,无父无母,被黑冰台的人从各地搜罗而来,在死人堆里长大,喝的是狼奶,练的是杀人技。他们没有童年,没有亲情,唯一的信仰就是黑冰台,唯一的使命就是为越国皇室效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台主教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生是大越皇室人,死是大越皇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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