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刺桐火红(2/2)

三印之间,是火场案卷。市舶亭大火,烧沉三艘万石船,毁乳香一千二百斤,值二十万贯。抽解吏、和买牙人、蕃坊火头互推责任。温如晦目光扫过,却先问桥工:“安平桥木料,可曾取自火场焦木?”一句话,堂下鸦雀无声。赵令衿折扇一顿,眼底微凛——新知府看似问木,实则问权:火后余木,谁有权动用?

温如晦不待回答,提笔批下:

一、火场焦木,充公造桥,以省民力;

二、抽解吏私加“桥脚耗”,杖二十,贬雷州;

三、宗室和买价,恢复十折,不得七折;

四、私舶硫磺,没官,涉案巡检卒革职。

墨汁未干,堂下已跪倒一片。赵令衿面色青白,却不得不拱手:“府公铁面,宗室自当奉法。”三印交会,火光似又燃起,却被一笔按下。

黄昏,温如晦独上顺济桥。桥下晋江涨潮,水声如鼓。远处万石船重新升帆,灰黑焦痕被赤红刺桐花掩映,仿佛大火从未发生。蒲罗辛立于船头,向他遥遥举杯;赵不流在岸边与牙人低语;黄护父子扛着最后一块桥板,号子声淹没在潮声里。

温如晦握紧袖中印信,指尖触到冰凉玉蝉。他忽然明白:

桥会通,船会走,花会落;

抽解、和买、私舶、回易,一环套一环,不是他能一刀斩断;

他所能做的,只是让这张网在火与火之间,暂时保持张力,不至于今夜就崩断。

潮水拍岸,带走白日血与灰,也带来新的货、新的船、新的火。刺桐花簌簌落下,飘在江面,像无数未点燃的灯芯,等待下一次风起。

温如晦转身,披一身花影,向州衙走去。身后,晋江继续涨潮,网络继续收紧——

桥未合龙,网未收口,火未尽熄,而泉州的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