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再见朝阳(2/2)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半年的海上经历化作滔滔不绝的话语。
“咱们的船,按您的意思,没打温家的旗号,注册用的也是我的化名‘王海’。船是条好船,虽不是最大,但结构坚固,请的舵工和水手都是老把式。我们装了满满的丝绸、瓷器和茶叶,从泉州港出的海。”
“先到了占城,那里的贵族对咱们的丝绸爱不释手,特别是苏杭的云锦,一匹能换他们同等重量的香料!然后是暹罗,咱们的瓷器在那里是紧俏货,尤其是那种青花瓷瓶……”
他描述着异域的风情,奇特的交易方式,语言或许不够文雅,甚至有些地方需要连说带比划,但那份亲身经历带来的鲜活与激情,极具感染力。
“后来我们胆子大了,跟着一支大的船队往更南边去了,到了一个叫‘满剌加’的地方(注:马六甲),天哪,姑娘您简直想象不到,那里就是个聚宝盆!天竺的宝石、波斯的地毯、大食的琉璃灯……还有数不清的香料,丁香、豆蔻、胡椒,堆得像小山一样!咱们带去的货物,在那里被抢购一空,价格是出发时的五倍、十倍!”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用卖货得来的金银和部分货物,换购了满满一船香料和宝石。回程时又顺路在真腊停靠,用部分香料换了些珍贵的木材。这一来一回,扣除所有开销,姑娘,您猜净利有多少?”
温酒酒静静听着,心中已是波澜起伏,面上却依旧平静:“多少?”
王朝阳伸出三根手指,激动得声音发颤:“三十倍!最低估摸也有三十倍的利!这还不算咱们那条船如今也升值了不少!当初投入的本钱,翻了二三十番还不止!”
三十倍。
温酒酒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远远超出了她最初的预期。她当初挪用的那笔钱,对温家来说不算小数目,但若真如王朝阳所言,如今这笔财富,已足以支撑一个家族东山再起,甚至……做更多事情。
她看着眼前激动得脸色更红的王朝阳,他不再是那个在难民棚里,因饥饿和恐惧而说话结巴、眼神躲闪的王二了。海风磨砺了他的筋骨,财富增长了他的胆魄,这段非凡的经历重塑了他的灵魂。他侃侃而谈,自信昂扬,身上散发着一种掌控局面后的从容。
但温酒酒没有错过他眼神深处那份未曾改变的感激与忠诚。他汇报时,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咱们的船”、“姑娘您的本钱”、“属下去办”,将他自己放在了执行者的位置。
“所有的账目,每次交易我都详细记下了,银钱和货物现在都妥善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用的是姑娘当初给的暗号和印信。”王朝阳补充道,神情郑重,“就等姑娘示下。”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阳光透过旧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几道明亮的光柱,光柱中有微尘飞舞。
温酒酒的心,从昨日听到消息时的不确定和隐隐担忧,到见面初时的审视,再到此刻,慢慢落到了实处。人心固然难测,但总有一些东西,比真金白银更经得起考验,比如共患难的恩情,比如共同开创事业的认同感。
她轻轻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朝阳,”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断后的清晰,“这笔钱,这些货,眼下是我们最大的依仗。温家落难,树倒猢狲散,往日依附之人避之不及,你能如此,我很感激。”
王朝阳立刻道:“姑娘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姑娘,我王二早就烂死在难民堆里了!这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温酒酒微微颔首:“客套话就不多说了。眼下形势危急,父亲深陷诏狱,温家前景未卜。这笔财富是福是祸,还难预料。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朝阳:“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接下来,有几件事要你立刻去办,务必隐秘……”
旧屋之内,一对曾经的施恩者与受惠者,主仆,如今更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意外汇合的同盟,开始低声谋划起来。窗外的秋阳,似乎也驱散了几分寒意,变得有些暖意了。温酒酒知道,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她手中多了一把足够分量的筹码,和一个历经风浪、可堪一用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