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汴京美食(2/2)

周嬷嬷在一旁坐下,枯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忽然叹了口气:“从前呐,住在这宅里的姑娘,刚来时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就爱在这里画画写字,有时候画了让老奴看,老奴也不懂这些啊,只说好,姑娘就冲老奴笑,连眼尾的桃花痣,都像是活了过来,整间屋子像是浸在春风里……”

她声音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旧事:“那姑娘厉害着呢,那手字写得比那状元郎的还俊,画的花儿鸟儿,连蝴蝶都要往纸上落。更奇的是,她还能左手跟右手下棋,棋子落棋盘时脆生生的,我常在窗外听着,以为是两个人在对弈。”

说到这儿,周嬷嬷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给张婉怡续了杯温茶,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可就是身子弱,风一吹就倒的模样,脸总是白着,老奴变着法儿给她寻吃食——春天的荠菜团子,夏天的冰镇杏仁酪,秋天的栗子糕,冬天的羊肉羹,可怎么喂也喂不胖她。”

张婉怡吸完汤包的汤汁,听见周嬷嬷的声音里带了些涩意:“她总爱对着南边的窗子发呆,有时能坐一下午。老奴知道,汴京在南边,她是想家了。后来她怀了身孕,老奴以为日子能好起来,特意托人从汴京捎来灌汤包的方子,想着给她补补。”

“可没等孩子足月,府里就来了个黑衣人,将刚生下来的女娃娃抱走了。”周嬷嬷的手微微发颤,“那姑娘哭啊,可就是哭不出声,只是不停地流眼泪,老奴就抱着她劝,她只攥着老奴的手,眼泪把衣襟都浸透了。从前她那双眼睛,亮得像琥珀珠子,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亮过,看着空落落的,像蒙了层灰。”

张婉怡放下筷子,见周嬷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又勉强笑了笑:“不说这些丧气话了,长公主快趁热再吃一个,这灌汤包凉了就没滋味了。”蒸笼里的热气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周嬷嬷的白发上,倒让那些未说完的旧事,添了几分温软的怅惘。

周嬷嬷像是要把这辈子攒下的手艺都掏出来,每日小厨房里都飘着不同的香气。

今天是一碟刚出锅的“猫耳朵”,用热羊肉汤煨着,撒上碧绿的芫荽,是地道的北地风味;明天就又变出几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盛在青瓷盏里,甜软得入口即化,那是江南才有的精巧。

她总是边看着张婉怡小口品尝,边用围裙擦着手,絮絮地说起往事。“那姑娘啊,也爱吃这栗粉糕,每次老奴做,她都能用三块……”周嬷嬷的目光透过窗棂,仿佛瞧见了多年前的光景。

从这些零碎的念叨里,张婉怡竟也跟着那甜糯的糕、咸香的汤,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知道那姑娘是春天住进这院子的,最爱穿杏子红的衫子,常在院中那棵老梅树下读书,读到伤心处,会偷偷抹眼泪。周嬷嬷叹口气,将一碟酥油泡螺递过来,“这是她后来病着时,唯一能下咽的东西了……可怜见的,没熬过那个冬天。”

张婉怡放下银箸,舌尖那点甜味渐渐泛开,化作一丝说不清的苦涩。她似乎通过品尝那些点心,陪着那个爱穿红衣、在梅树下落泪的姑娘,走完了她短暂而苍凉的半生。这宅院依旧,梅树依旧,只是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