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药香里的铁骨柔肠(2/2)

“避?”柳芽儿气得发抖,伸手戳了戳她胸口的瘀青,“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被人用球闷在脸上,嘴角缝了三针!”她忽然抓住贝骄宁的手腕,掌心的汗湿黏在对方粗糙的皮肤上,“要不……我去给李员外家当丫鬟吧?听说他家缺个绣娘……”

“不行!”贝骄宁猛地抽回手,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了,“李员外那老东西前年逼死过丫鬟,你忘了?”她深吸口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两块干硬的麦饼,“先垫垫,明日赢了钱,买肉包子。”

柳芽儿没接麦饼,只是盯着她束胸布上的瘀青掉眼泪。昏黄的油灯光圈里,贝骄宁低头啃着麦饼,碎屑掉在衣襟上也没察觉。她的侧脸轮廓其实很柔和,只是被晒得发黑,又总蹙着眉,才显得英气逼人。柳芽儿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们还在河边浣纱时,贝骄宁梳着长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时候多好啊。】柳芽儿抹了把泪,【可现在……】

忽然间,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像是有人要把肺都咳出来。贝骄宁手里的麦饼“啪嗒”掉在地上,她腾地站起身,束胸的带子勒得她闷哼一声,却顾不上揉,跌跌撞撞就往隔壁跑。

柳芽儿赶紧跟过去。只见里屋的小床上,十三四岁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咳出的痰里带着刺目的血丝。贝骄宁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给弟弟顺气,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

“水……水……”贝三郎气若游丝地哼着,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贝骄宁转头去看桌上的药碗,早就空了。她咬着牙直起身,转身就往外走,柳芽儿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药铺!”贝骄宁的声音发颤,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我去敲王掌柜的门,先赊着……”

“三更天了!”柳芽儿拽着她不放,“王掌柜早就睡了,再说咱们已经欠了三两银子……”

贝骄宁猛地顿住脚步,背对着柳芽儿站在屋中央,肩膀微微耸动着。油灯的光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被生生劈成两半的人——一半是要赚钱救弟的姐姐,一半是在男人堆里搏命的“贝三郎”。

柳芽儿看着她攥得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外屋,从藤筐里抱出那个橡胶鞠球塞进她怀里:“这个……要不先去当了?”

贝骄宁低头看着怀里的球,指尖在牛皮面上轻轻摩挲。这是她熬了七个通宵才做成的,胶汁的比例试了又试,麻线的缠绕角度改了又改,光是报废的球胆就堆了小半筐。她能想象出用这颗球在赛场上的样子——它能像流星一样划过刁钻的角度,能在对手脚边灵活地打转,能带着她所有的希望飞进球门。

【当了它,就等于认输了。】她闭上眼,弟弟的咳嗽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可若不当……】

“不用。”她忽然睁开眼,眸子里的犹豫被某种决绝取代,“明日生死赛,我一定能赢。”她把橡胶鞠球小心翼翼地放回藤筐,又用破布盖好,“这球能带我赢回十倍、百倍的钱。”

柳芽儿看着她重新系紧束胸,将粗布短打穿好,仿佛刚才那个流露脆弱的贝骄宁只是场幻觉。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透进了窗棂,在地上铺了层薄薄的银霜,照亮了贝骄宁磨破的鞋尖。

“我去劈点柴。”贝骄宁拿起墙角的斧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沙哑,“明日卯时就得去城隍庙占场子。”

斧头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柳芽儿坐在床沿,看着月光里那个挺直的背影,忽然抓起桌上的针线,把自己的手帕缝在了贝骄宁的裤脚——那帕子上绣着朵小小的迎春花,是她偷偷绣了好几天的。

【三郎哥,明日一定要平安啊。】她对着摇曳的烛火默念,【等这事过去了,咱们还去河边浣纱,好不好?】

贝骄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劈柴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过头,正好看见柳芽儿慌忙把针线藏进袖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忽然让她想起小时候娘绣在她肚兜上的花样。

【等三郎好了,就带芽儿去看海。】贝骄宁抡起斧头,狠狠劈在木柴上,【听说岭南的胶树,开花时像雪一样。】

橡胶鞠球在藤筐里静静躺着,牛皮表面反射着微弱的光。谁也不知道,这颗掺了岭南胶树汁的小球,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踢碎多少世俗的偏见,又会让两个本不该相遇的灵魂,在泥与火的赛场上,撞出怎样的火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