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民国AU6——夫妻对拜,送入洞房(2/2)
厅内死寂一片,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
俞式礼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平静到,冷漠。
“马先生,”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控全局的气势,“事已至此,能配得上大少爷,是你的福分。严家不会亏待你的身后事,必会风光大葬,让你二人同穴而眠,永世相伴。您的亲室,严家也绝不亏待,附赠一笔丰厚酬金,下半生衣食不愁。”
“放屁!”马喻才目眦欲裂,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你们这是邪术!是谋杀!我要离开这里!现在!”
说完,他转身往外冲去,但门口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了四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护院家丁,像铁塔般堵住了去路。他们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俞式礼抬手,示意四人将马喻才抓住。
“不!放开我!你们这群疯子!魔鬼!”马喻才奋力挣扎,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丁的对手。他像一只被蛛网缚住的飞蛾,被轻易地架住了双臂,拖离了喧嚣又死寂的宴席。
俞式礼躬身,对嘉宾们笑道:“惊扰各位了,请继续。”
严老爷哼了一声,手杖仍稳稳杵在地上,未移动分毫,见这出闹剧结束,他闭上眼睛:
“趁早,了结了吧。”
“马先生。”俞式礼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被束缚住双手的马喻才嘶吼:“俞式礼!这是犯罪!”
俞式礼抬起手,嘘了一声,侧耳倾听着什么。
此刻,一阵阴风自高宅古朴老旧的院门内穿过,刮起絮语般低沉的声音,好似夜半人语。
马喻才浑身发颤,腿软了。
他、他听见了……
风里的声音,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唤的是……
“…文远……”
“时辰快到了,大少爷等不及了。请随我们去更衣吧。莫要——”
俞式礼笑得眉眼俱弯:
“——误了吉时。”
他被拖拽着,穿过一道道回廊,越走越深,越走越暗。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和纸钱焚烧的气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水腥与腐败混合的奇异气息——那是死亡的气息,是来自停灵之地的气息。
最终,他被粗暴地推进了一间灯火通明却又阴森刺骨的巨大厅堂。
这里,才是真正的灵堂。
厅堂中央,是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楠木棺材,尚未盖棺。
棺材前方,设着香案,白烛高烧,香烟缭绕。
而令人见了便毛骨悚然的,是香案两侧,竟高悬着两盏刺目的、贴着金色“囍”字的大红灯笼。
红与白,生与死,喜与丧。诡异荒诞,尽数熔铸于这个厅堂内。
严老爷身着暗色锦袍,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俞式礼垂手侍立一旁,眼神如鹰隼。
马喻才被摁到在地面时,余光发现,严郁秋居然也在。
他避开了马喻才看过来的绝望的目光,脸色苍白,拳头紧攥,此刻亦是满头大汗。
堂内,还有几位神情肃穆、穿着古怪法衣的师公,正低声念诵着听不清的咒语。
更多的,是肃立门外的表情麻木、如同傀儡般的仆役。如同一圈圈人肉关卡,挡住了马喻才所有逃走的可能。
而马喻才自己,竟当着众人面,被家丁强行剥去了外衣。
“住手!呃!”
苍白的肌肤被裸露在空气时,大红灯笼静静晃悠起来。
严郁秋不敢置信地屏住了呼吸,瞳孔一颤——不是因为那属于男性却精致、苍白过头的身躯,而是因为,那苍白的肌肤上,落下的显眼无比的,红痕。
甚至是,咬痕。
至少,那不是女性能咬下的痕迹。
很快,那修长的身躯被极艳丽、极精致的喜服包裹。
那是一套剪裁合体的、象征新郎的,深红长袍马褂。
但内里,却贴着肌肤,套上了一层冰冷滑腻、绣着诡异符文的白色寿衣。
红袍白寿衣。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穿,冰凉的布料刺激着肌肤。
马喻才被两个家丁穿好了衣物,死死按着,跪在了冰冷的、铺着红毡的地面上,正对着那口敞开的棺材。
“——!”马喻才吓呆了,瞧见眼前的景象,全身都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
棺材里,正静静躺着一位身着华贵锦袍的青年男子。
他的面容依稀可见生前的俊朗轮廓,但肤色是死寂的青灰,嘴唇乌紫,眼窝深陷。但最令人胆颤的,是他的头发、眉毛、甚至那身锦袍,这些物件,都晕染着水污的痕迹,呈现出半干未干的潮湿状态,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久。
丝丝缕缕的寒气,正从那具尸身上弥漫开来,让整个灵堂的温度骤降。
“哈啊……哈……”马喻才快要无法呼吸,“不、不!”
这就是,严继尧。
死了不知多久,未曾下葬,也未腐坏的尸躯,散发着浓重的水气和死气。
他才刚要挣扎,家丁们猛地往他嘴里塞了布团。
很快,钟声响起了。
伴随着沉重余韵的钟声:“吉时已到——!”
一个尖利沙哑的声音划破空气,震得马喻才一个哆嗦。
“一拜天地——!”师公的唱喏声在死寂的灵堂里回荡。
马喻才被强按着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撞击冰冷的地面,疼痛让他清醒,更让他绝望。
“二拜高堂——!”
他被粗暴地扭转身体,对着严老爷的方向磕头。他看见严老爷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抖,但终究没有出声。
“夫妻——”
他被两个家丁架着,硬生生转向了那口棺材。棺材里的严继尧,静静地躺着,青灰的脸上,那紧闭的嘴唇,在摇曳的烛光和红灯笼的映照下,嘴角的线条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巨掌摁在头顶,那力道抵住他后脑勺,使劲往下摁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马喻才,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呜——!!!”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指甲在按着他的家丁手臂上抓出了锁链般的血痕。
但,一切,终是徒劳:
“——对拜!”
他的头被强有力地按了下去,完成了那最亵渎、最恐怖的一拜。
“礼——成——!”师公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诡异满足感,“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马喻才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炸开。送入哪里?棺材里吗?!他们不仅要他和死人拜堂,还要把他和尸体关在一起?!
他满目惊惧,被拖了起来,得以看见灵堂全貌。他看到严老爷不辩喜乐的脸,严郁秋苍白的、带着惊恐的表情,还看见了无数麻木的观众站在礼堂外。
天空是墨一般的黑色,笼罩在夜幕中的严宅,沉默而阴冷。
最后,俞式礼挥了挥手,一个浸透了浓郁甜腥气味的湿布捂住了他的口鼻——是那姜汤的味道。
他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软了下去。
然后,他被抬起,视线晃动,越过了冰冷的棺椁边缘,朝着那散发着无尽寒气和腐朽水腥味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直到他看见了棺材里那具冰冷的尸体。
阴郁的面容,与梦中一模一样。
沉重的棺盖,在师公的咒语和家丁的推动下,缓缓合拢。
“咚。”
一声闷响,隔绝了最后的光线和生息。
灵堂内,红烛高烧,“囍”字灯笼诡异地摇曳着,映照着严老爷疲惫而复杂的脸,俞式礼毫无波澜的眼,以及严郁秋惨白如纸、几欲呕吐的神情。
而在那隔绝天日的、冰冷的楠木棺椁之内,无边的黑暗中,两具躯体——一具冰冷僵硬,散发着死亡,另一具温热而充满生机。
马喻才躺在了严继尧的身旁,难以动弹丝毫。
凝固的、混合了水腥与陈旧檀香的死亡气息吞没了马喻才。
喜服内层的寿衣布料紧贴皮肤,滑腻冰冷,如同第二层不属于自己的皮肤。尖叫呼救的欲望被口中布团阻止,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连挣扎也做不到,仅有指尖能微弱地颤动。
棺椁外传来沉闷的声响,似乎是绳索套上棺椁的声音,然后是家丁们低沉的吆喝声和杠子受压的吱呀声。
棺材被抬起来了。颠簸随之而来,马喻才的身体随着棺木的起伏而晃动,不可避免地更加贴近那具冰冷的尸体。
僵硬的肩膀抵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脸颊似乎贴近了他的耳廓。一股更加浓郁的水底淤泥与腐败植物的气息,还有奇异冷香,一同钻进了他的鼻腔。
马喻才的瞳孔在黑暗中猛然放大,心脏几乎停跳。
“唔……唔……” 泪水终于冲破了恐惧的闸门,混合着冷汗,滑落鬓角。
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心脏。如果当初没有贪图那笔酬金,如果没有踏进严家的大门,如果更早意识到不对劲……可一切都没有如果。
不知颠簸了多久,棺椁终于被放下,发出一声闷响。外面传来泥土铲动、倾泻而下的沙沙声,间杂着师公模糊不清、节奏诡异的吟唱。
泥土落在棺盖上的声音,起初是零星的,渐渐变得密集,最终连成一片沉闷的、无穷无尽的轰鸣。
在他的绝望中轰鸣。
不要……我想活着……不要走……
连绵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发丝间,他压抑哭着,因嘴中布团连放声大哭都无法做到。
“呜…呜……嗬呜……”
泥土覆盖的声音渐渐低微,最终几乎不可闻。世界彻底沉入了黑暗、寂静与无边的阴冷之中。只有身侧那具尸体散发出的寒气越来越清晰。
大家都走了吗?我……呢?我要死了?
马喻才盯着眼前的黑暗,冷汗几乎浸湿了全身。他已分不清,裹挟着自己的冷腻气息,是冷汗,还是来自严继尧尸躯的水汽。
忽然间。
他的手被触碰了。
一只苍白、湿冷、带着河水淤泥气息的手,缓缓地而不容抗拒地摸索了过来,最终,紧紧扣住了马喻才冰冷下去的手腕。
那触感,是沉在湖底多年的石头。
阴冷的气息,如同活物般,开始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新的猎物。
“文远……”
恍惚间,响起了低沉喑哑、无数次在他梦中响起的嗓音。
这一次,并非来自脑海或风中,而是真真切切,贴着耳骨摩擦响起。
这一次,那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般的叹息,又像是某种宣告:
“终……于……”
仿佛水流在耳蜗里回荡的幻觉声响。
而那双紧闭的眼睛也如梦中一般,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露出里面死寂的、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望向了他。
——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