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于孤城汇合,于绝境中相守(2/2)
令人牙酸的、沉重无比的摩擦声从堡门内传来。
那道被撞击得摇摇欲坠、遍布焦痕和刀斧劈砍印记的巨大包铁木门,在守门士兵拼尽全力的推动下,艰难地、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道仅容两骑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后,是弥漫的硝烟、火光,以及无数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狂喜光芒的眼睛!
“冲!”祁玄戈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夹马腹,战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载着他和林逐欢,第一个从那道象征着生机的缝隙中射入了黑石堡!
马蹄踏在堡内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伤口腐烂的恶臭和劣质金汁的刺鼻气息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堡内一片狼藉,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燃烧的梁柱、散落的兵器和凝固发黑的血泊。
伤兵蜷缩在冰冷的墙角下呻吟,看到冲入的援军,眼中燃起微弱的光芒。
祁玄戈跃下战马,战马前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口鼻喷着血沫,显然已到极限。
他看也没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玄铁重靴踏在染血的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面甲被他猛地掀开,露出一张被风霜和杀意刻满、冷硬的脸庞,下颌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将军!”一个嘶哑如破锣、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副将周闯连滚带爬地从堡墙的石阶上冲了下来。
他身上的铁甲早已残破不堪,被刀劈斧砍得满是凹痕,前胸一道狰狞的伤口只用破布草草捆扎,渗出的血液冻结成了紫黑色,与污垢混在一起。
他冲到祁玄戈面前几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闷响。
“将军!末将……末将无能!”周闯猛地以头撞地,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再抬起头时,额头一片青紫淤血,混杂着泪水和污渍,顺着虬髯流下,“折了……折了六百多个兄弟!粮仓……粮仓被狄狗的火箭射中……烧……烧了大半!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啊!”
他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自责,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和伤痛而剧烈颤抖。
祁玄戈的脚步停在了周闯面前。他没有立刻去扶,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此刻跪在血泊中痛哭流涕的心腹爱将。
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胸前那道可怕的伤口,扫过他残破的铠甲和额头的血痕,扫过周围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中带着麻木和恐惧的伤兵,扫过远处还在冒烟的粮仓废墟……
一股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死死缠住了祁玄戈的心脏。
驰援的惨烈,堡内的惨状,巨大的伤亡……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肩头。
他缓缓蹲下身,玄铁手套覆盖的大手,没有去拍周闯的肩膀,而是直接按在了他磕在冰冷石板上的额头上,阻止了他再次磕下去的动作。
那手掌冰冷坚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活着就好。”祁玄戈的声音低沉沙哑,只有近在咫尺的周闯和林逐欢能听清。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极大的力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你给我起来!黑石堡还没丢!带着还能动的,立刻清点伤亡,加固堡门!赵振他们还在外面顶着!”
“末将……遵命!”周闯猛地抬起头,胡乱用染血的护臂抹了一把脸,眼中的绝望和自责被一股狠厉所取代。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伤势和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一只修长却稳定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
林逐欢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旁边,脸上蒙着的厚巾拉下了一些,露出同样疲惫却异常冷静的脸。
他看也没看祁玄戈,目光快速扫过周闯的伤口和周围呻吟的伤兵,语速极快地对周闯道:“周将军,堡内医官何在?伤兵集中在何处?可有干净的布匹和烈酒?”
他的嘴马不停蹄,“还有,立刻找些手脚麻利的妇人,烧热水!越多越好!”
周闯愣了一下,看向这个裹在白色裘衣里、面容俊美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
他认得这是京里来的林世子,但此刻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干练沉稳的气场,让他下意识地服从:“回…回世子,医官战死了两个,还剩一个老刘头,在东边塌了半边的土地庙里照看重伤号……”
“布匹还有些,但烈酒不多了……热水,这就去烧!”
“马上带我去土地庙!”林逐欢松开他,转向旁边几个正茫然看着的守军士兵。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量,“你们几个!别愣着!去找能烧水的大锅!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干净布条!拆门板、拆床板当担架!动作快!”
“想活命的,就动起来!”他的命令清晰、简洁、直指要害。
那些原本被绝望笼罩、麻木呆滞的士兵,被这清冽的声音一激,又看到自家将军沉默却坚定的身影,眼中渐渐有了活气。
有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跑去找锅找柴火。
祁玄戈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指挥调度、迅速进入角色的林逐欢,那纤细的身影在残破的堡内废墟和伤兵之间快速穿梭,。
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松动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秦武!”祁玄戈猛地转身,看向紧随着他冲进来的亲卫队长。
“在!”
“你带一队人,接管堡门防御!接应赵振他们撤回!堡门落下千斤闸前,一只狄狗的爪子也别放进来!”
“遵命!”
“其余人!”祁玄戈的目光扫过跟随他冲进来的、同样疲惫不堪却眼神凶悍的精骑。
“立刻下马!协助周将军,清点物资,修补工事!半个时辰后,我要知道这堡里还剩下多少能喘气的兵,多少能吃的粮,多少能用的箭!”
命令一道道下达,冰冷而高效。残破的黑石堡内,依旧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但终于开始缓慢地、艰难地重新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