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记忆碎片(1/2)

影卫旧部清理货轮的动静渐歇时,晨光已漫过医站的窗棂。

李丽终究没撑住,在甲板上咳出两口血后便昏了过去,王龙将她抱回老陈的医站时,她的手还攥着那半枚银簪,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骨里。

老陈重新拆开她的伤口,镊子夹着浸透血水的纱布往外抽时,李丽突然哼了一声,眼睫颤得像受惊的蝶。

“水……好黑的水……”

她的声音轻得像缕烟,王龙正替她擦去额角的冷汗,闻言动作一顿。趴在床边的孩子被惊醒,小手抓住李丽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这声“娘亲”让李丽的眉峰骤然拧紧,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别锁……我怕黑……爹……娘……”

王龙示意赵峰带孩子去外间,自己则蹲在床边,看着李丽苍白的脸。她的眼角沁出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头,嘴里反复念叨着“地下室”“铁栏杆”“会动的影子”,那些词语像散落的珠子,串不起完整的画面,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她这是创伤后应激。”

老陈用烈酒消毒伤口,声音沉得很,“当年影九死的时候,她也这样昏过三天,醒了就忘了大半事,只记得要护着孩子。”

王龙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布偶熊上。那熊的绒毛磨得发秃,一只眼睛掉了,露出里面的棉絮,是李丽从货轮上抱回来的,说是孩子离不开的玩意儿。

此刻熊肚子上的补丁被李丽的手攥得发皱,隐约能看见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孩子自己缝的。

等老陈换完药,李丽的呼吸渐渐平稳,王龙才轻手轻脚地拿起那只布偶熊。刚碰到熊耳朵,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硬纸片在摩擦。

他用短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缝补的线,从熊肚子里倒出一沓泛黄的画纸。

最上面那张画着歪歪扭扭的房子,屋顶冒着黑红色的火苗,几个火柴人在火里倒下,旁边用红蜡笔画着道扭曲的闪电。

画的角落有个小小的“龙”字,笔迹稚嫩得几乎看不出形状。

王龙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王家老宅的方向。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他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抱着他从后墙翻出去时,房梁塌下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母亲的惨叫声被噼啪的燃烧声吞没,那夜的雷也像画里这样,把云都劈成了碎块。

他翻到第二张画。

纸上是间方形的屋子,四壁画满竖线,像铁栏杆,角落里蹲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手里举着片枫叶。

画的背面写着“九九”,是影九的代号。

第三张画最乱,黑蜡笔涂满了整个纸面,只在中间留了个月牙形的白,旁边用蓝笔写着“哥哥”。

王龙的指尖抚过那个月牙,后腰的胎记又开始发烫。

他突然想起假孩子胸口的疤,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那句“你还有个弟弟”,想起影卫花名册上那个被墨点盖住的名字——影七十三,代号“月牙”。

原来那些被刻意抹去的记忆,早被孩子的画笔藏了起来。

李丽在这时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地盯着天花板,突然抓住王龙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火……好多火……他们把枫叶扔进火里了……”

“谁?”王龙按住她的肩,“李丽,看清楚,是我。”

“影九……影九说不能信枫叶……”她的眼神忽明忽暗,像风中的烛火,“可那是爹画的……爹说枫叶会找到月牙……”

话音未落,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被子上,像极了画里的火苗。

老陈急忙递过汤药,她却一把挥开,指着布偶熊里的画纸,声音发颤:“那是我画的……小时候……在地下室画的……”

王龙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李丽不是简单的影九遗孀。

她幼年被囚禁的地下室,王家那场蹊跷的大火,影九用性命守护的秘密,甚至假孩子胸口的月牙疤,都绕着同一个核心——二十年前,被刻意掩盖的那一夜。

“地下室在哪里?”他追问。

李丽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那孩子正扒着门框往里看,脖颈的枫叶胎记在晨光里泛着浅红。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在……在王家老宅的地窖……影九说……那里有能让枫叶重生的土……”

王龙霍然起身,腰间的短刀撞在床沿,发出清脆的响。他想起父亲下葬时,棺木里除了骸骨,只有一把沾着泥土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片枫叶。

“赵峰!”他扬声喊道,“备马车,去王家老宅!”

赵峰从外间跑进来,手里拿着块刚从影十七尸体上搜出的令牌,令牌背面刻着幅简易地图,正是王家老宅的地窖剖面图:“龙哥,你看这个!”

王龙接过令牌,指腹抚过地图上的暗门标记,那里与父亲留下的钥匙形状严丝合缝。

他回头看向床上的李丽,她已经重新闭上眼,眉头却舒展了些,像是解开了某个心结。

布偶熊被孩子抱在怀里,那幅画着大火的画从熊肚子里露出来,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小字——“九月初三,哥哥会来接我”。

今天,正是九月初三。

王龙将画纸小心地折好,塞进怀里,与那半枚龙形玉佩贴在一起。后腰的胎记还在发烫,这次却不是警觉的灼热,而是像有股暖流在血管里淌,从心脏一直蔓延到指尖。

他知道,该去拿回属于他们的记忆了。

无论是王家老宅的灰烬里藏着的真相,还是地下室里被囚禁的时光,亦或是那些被画笔定格的恐惧与希望,都该在今日见光。

医站外传来影卫旧部的脚步声,七十三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晨光落在他们手腕的旧伤上,像给月牙形的疤痕镀了层金边。

赵峰牵着马车过来,车辕上插着面新做的旗帜,上面用鲜血画着片枫叶,枫叶中间,是道弯弯的月牙。

“龙哥,都准备好了。”赵峰的声音里带着激动。

王龙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李丽,她的呼吸平稳,嘴角甚至带着丝浅淡的笑意。他弯腰抱起门口的孩子,那孩子很乖,小手抓住他的软甲,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走吧。”他说。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孩子趴在他怀里,指着窗外掠过的海棠树,咿咿呀呀地说:“花……娘亲说花会开……”

王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路边的海棠果然抽出了新芽,在九月的风里颤巍巍地绿着。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这日子好,能容得下仇恨,也装得下希望。

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烧不尽埋在土里的根。就像李丽颈间的枫叶胎记,就像他后腰的月牙,就像孩子画里的那道白,只要血脉还在,总有破土而出的那天。

马车转过街角时,王龙摸出那把青铜钥匙,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上面,钥匙柄的枫叶纹里,竟映出张模糊的脸——像极了母亲画像上的眉眼,温柔里藏着股韧劲儿。

他将钥匙握紧,指节泛白。

王家老宅的地窖,该打开了。那些被锁在黑暗里的记忆碎片,终会在今日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碎片,连同影卫的血脉,一起走出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迷雾。

马车在城郊的荒路上颠簸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一片断壁残垣前停下。

王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早已烧得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柱上还挂着未燃尽的窗棂,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极了二十年前母亲在火里的呼救。

王龙抱着孩子跳下车,脚刚踩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后腰的胎记突然烫得他几乎站不稳——那石板缝里长出的野菊,开得和当年母亲鬓边插的那朵一模一样。

“龙哥,地窖入口在西厢房。”

赵峰拿着令牌比对,手指点向一片坍塌的瓦砾,“地图上说要先移开第三块地砖。”

影卫旧部立刻上前清理碎石,铁铲碰在硬物上发出闷响。

王龙抱着孩子站在院中,目光扫过烧毁的正房——那里曾是父亲教他练“断水式”的地方,廊柱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刀痕,如今被烟火熏成了深褐色,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

“找到了!”有人高喊。

王龙走过去,只见瓦砾下露出块方形地砖,上面刻着片枫叶,与钥匙柄的纹路严丝合缝。

他蹲下身,将青铜钥匙插进地砖边缘的锁孔,用力一拧,“咔嗒”一声轻响,地砖缓缓下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冷风裹挟着铁锈味涌出来,激得人头皮发麻。

“我下去。”王龙将孩子递给赵峰,握紧短刀率先跳了下去。

地窖里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挂着盏油灯,灯芯积着厚厚的灰。

王龙摸出火折子点亮,昏黄的光立刻照亮了四周——墙上布满铁栏杆,栏杆上还缠着褪色的布条,像极了李丽画里的样子。

最里面的墙角堆着堆稻草,草堆旁放着个掉漆的木盒。

他走过去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幅画,纸张比布偶熊里的那些更陈旧,边缘都磨出了毛边。

第一幅画,画着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拉手站在海棠树下,其中一个脖子上画着片枫叶。

画的背面写着“阿丽与阿月”,笔迹娟秀,是母亲的字。

王龙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一直以为母亲只生了他一个,却没想到……

第二幅画,画着艘船。

船帆上画着蛇形标记,甲板上站着个举刀的男人,刀下是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画里的女人穿着影卫软甲,背后绣着“影主”二字——是母亲。

第三幅画,最让他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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