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往事的涟漪（2/2）

她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刻意探寻。

她只是如同往常一般，清冷，安静，却像一座沉默的山，无形中成为了队伍里最稳定的存在。

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林三那显得有些紧绷、仿佛承载了无形重量的脊背上，停留片刻，又悄然移开。

她能感觉到，林三此刻的低落，与这方世界的任何具体仇怨无关，那是一种更根源的、仿佛漂泊无依的怅惘。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光滑、如同黑色镜面般的奇异石材构成的平台。

平台边缘，便是舆图上标记的、弥漫着混沌雾气的虚无边缘。

“暂且在此歇息片刻吧。”

周衍开口道，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在林三身上停留了一瞬，

“前方雾气诡异，凶吉难测，需恢复些精神，定心安神，再作打算。”

众人各自寻了地方坐下调息。

林三独自走到平台的一角，背对着众人，面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也仿佛能连接无数世界的混沌雾气坐下。

他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塌着，背影在黑色石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与落寞，像一个迷失在无尽星河中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往事的涟漪，一旦被触动，便难以轻易平息。

那些关于地球的点点滴滴——

熟悉的食物味道，朋友的欢声笑语，甚至是他曾经抱怨过的加班和拥堵的交通——

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而珍贵。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如何从最初的惊恐茫然，到后来为了生存而学习偃术，再到如今卷入这修复神器、关乎苍生的漩涡……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他终究是一个异乡客，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他所珍惜、所守护的这一切，与他记忆深处那个钢铁森林的世界，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种深刻的虚无感攫住了他。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是否只是在为一个永远无法真正属于他的世界而徒劳奔波？

就在他沉浸于自我怀疑的低谷，被乡愁与疏离感紧紧包裹时，一片素白的衣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边缘。

他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

陆无言在他身旁坐下，没有看他，同样望着前方那片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与危险的混沌虚无。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带来压力，也不显得疏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时空碎片碰撞湮灭的细微声响，以及平台下方那混沌雾气无声的翻涌，更衬托出此地的空旷与寂寥。

过了许久，久到林三几乎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陆无言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石轻叩，在这片寂静中缓缓响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三耳中：

“心有所系，便是归处。”

她没有看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却又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立足之地，即为当下。”

林三猛地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陆无言依旧侧对着他，精致的下颌线在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神情是一贯的清冷，但那双眸子里，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些什么——

是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一种无需知晓具体过往，却能直指核心的洞悉。

她没有追问他的老家在哪里，没有质疑他为何会对幻象有如此深的触动。

她只是告诉他，心中有牵挂的地方就是归宿，而脚下所站的地方，就是需要面对的现在。

这句话，像是一道划破浓雾的灯塔之光，骤然照进了林三那被迷茫与乡愁笼罩的心海。

他怔怔地看着陆无言的侧影，看着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看着她清冷面容下那份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未曾动摇的坚定。

是啊，地球是故乡，是根，是他无法割舍的过去。

但这里，这个有陆无言、有周衍、有云瞎子、有敖雨薇，有需要他去修复的逆流鼎。

有需要他去守护的东西的世界，难道不也是他正在书写、正在融入的现在吗？

怀念过去无可厚非，但若因此否定现在，沉溺于无法回去的怅惘，那才是真正的迷失。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释然与重新锚定方向的勇气，悄然在他心中流淌开来。

那沉重的乡愁，似乎并未消失，却仿佛在陆无言这句简单却充满智慧的话语中，找到了安放的位置，不再成为前行的阻碍。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与迷茫尽数排出。

他重新低下头，但这一次，不再是逃避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平静，一种将过往珍藏于心、而后直面当下的决心。

“大人……”

他低声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没了之前的颤抖与空洞，多了一丝踏实，

“谢谢你。”

陆无言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望着前方无尽的混沌，不再言语。

平台之上，风声细微，光影流转。

一段因异世乡愁而泛起的涟漪，在寂静与超越言语的理解中，缓缓归于平静。

而林三眼中，那短暂失去的焦点与神采，正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

那神采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将过往与当下融汇贯通后的、真正的坚定。

他依然是那个来自地球的林三，但他也更是这个行走在无涯海市、肩负着同伴与责任的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