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致命的考题（1/2）

宁王一句“你留下”，如同一道无形的圣旨，将整个揽月台瞬间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是劫后余生的仓皇离去。宾客们如蒙大赦，纷纷向宁王告罪，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王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表情，有惊恐，有兴奋，有对那个“华胜”的敬畏，更有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无限遐想。京城的下一个话题爆款，已经预订了。

另一个世界，则是风暴中心的死寂。

华太师的身躯僵了一下，他转过身，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对着宁王拱手道：“王爷，华胜年轻，言语无状，冲撞了王爷虎威。还请王爷看在老臣的薄面上，让他随老臣一同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这是在捞人了。

唐伯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林小乐，手心里的汗把折扇的扇骨都浸得有些滑腻。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在宁王那如渊似海的气场下，连开口的勇气都难以凝聚。

林小乐给了他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那眼神传递的信息很简单：*“别慌，按计划行事，保住你自己就是帮我最大的忙。我这叫‘向上管理’，社畜的基本操作而已。”*

当然，唐伯虎解读出来的意思是：“*兄弟放心，我自有分寸。*”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稍微心安。

宁王甚至没有看华太师，只是将目光锁定在林小乐身上，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不减：“太师多虑了。本王说了，是请教‘私事’。华胜这等惊世之才，本王爱之惜之，怎会加害？太师请回吧，待本王与华胜一席谈毕，自会派人将他安然送回府上。”

话虽客气，但语气中的不容置喙，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华太师所有的求情都挡了回去。

华太师深深地看了林小乐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警告，但更多的，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他知道，再多说一句，不仅救不了华胜，连整个华府都可能被拖下水。

“……是，老臣告退。”

最终，华太师只能带着满心忧虑的唐伯虎，登上了马车。

随着最后一位宾客的离去，整个揽月台瞬间变得空旷而森冷。之前还歌舞升平的水榭，此刻只剩下林小乐、宁王，以及那些如同雕塑般侍立在四周，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黑鹰卫。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丝风都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走吧，华胜。”宁王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向水榭深处走去，“此地人多口杂，不适合谈论‘格物致知’的学问。随本王到书房一叙。”

“是，王爷。”林小乐躬身应道，心中吐槽模式全开：“来了来了，最终面试环节。不过这面试官有点凶，估计压力面kpi考核不达标，会直接物理淘汰那种。”

他迈步跟上，大脑却在以每秒一百万次的频率高速运转。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表情，都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穿过回廊，绕过假山，两人来到了一座戒备更加森严的独立院落。院门前，站着四名眼神更加锐利的黑鹰卫，他们看到宁王，只是微微垂首，连行礼的动作都透着一股高效的肃杀之气。

宁王的书房，完全不是林小乐想象中那种堆满经史子集的文人雅室。

这里更像一个帝王的作战指挥室。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不是墨香，而是一种混合着皮革、金属与陈年木香的冰冷气息。墙上没有悬挂什么名家字画，而是一幅巨大的、囊括了大明王朝所有疆域和卫所的舆图。舆图之上，用朱砂和墨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其中几个重要的关隘和漕运枢纽，更是被红圈重点圈出。

书架上倒是有书，但大多是《武经总要》、《纪效新书》之类的兵法战策，以及各种关于冶炼、农桑、水利、营造的实学典籍。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摆放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一具用黄铜和精钢打造的、异常精密的臂弩。那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饮过的鲜血。

“这哪里是书房，这简直是五角大楼的战情室啊！”林小乐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的野心，连演都不带演的。”

“坐。”宁王走到主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一个梨花木圆凳。

没有客套，没有看茶，只有命令。

林小乐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我是个老实人”的姿态。

宁王拿起桌案上的臂弩，用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弩身，声音低沉地开口了，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和诗词对联、科学赏荷没有半点关系。

“华胜，你既通‘格物致知’，本王问你。这具神臂弩，乃军中利器，射程一百五十步，能洞穿铁甲。但其所用精钢，百炼方成，耗时耗力，一月所得不过十具。若要让本王麾下三千亲兵尽数装备此弩，依你之见，当如何？”

林小乐心头一跳。

好家伙，直接就上项目管理的终极考题了！这不就是典型的“产能提升与成本控制”问题吗？

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如果他真的给出了什么划时代的“高炉炼钢法”或者“流水线作业”的答案，那他就不是什么惊世之才了，而是不折不扣的妖孽，宁王第一个就会把他切片研究。

必须用他能听懂的逻辑，来包装现代的思维。

林小乐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恭敬地回道：“回王爷，草民以为，器物之利，有三解。其一，在‘物’；其二，在‘人’；其三，在‘法’。”

“哦？说来听听。”宁王抬起眼，目光中多了一丝兴趣。

“所谓‘物’，便是王爷所言的‘精钢’。此为根本，非一朝一夕可变。草民愚钝，于冶炼之道一窍不通。”林小乐先把自己摘干净，表示我不是技术专家。

“所谓‘人’，便是锻造此弩的工匠。一月十具，不知是十个工匠各造一具，还是一百个工匠合力而成？若是前者，说明工匠技艺高超，当以重金赏之，收为核心技术人才，让他们专心钻研如何优化工艺，并带徒授业，此为‘研发’。若是后者，则说明流程繁复，配合不畅，效率低下。”

宁王眼神一凝。他从未听过有人用如此条理清晰的方式来分析工坊之事。

林小乐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这便引出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法’，也就是方法、制度。草民斗胆猜测，造此神臂弩，必有数十上百道工序。可否将这些工序拆解开来？让张三专做弩臂，李四专磨箭槽，王五专制机括……让每个人只做自己最擅长、最熟练的一环。如此一来，熟能生巧，单道工序的效率必将大增。再将所有人按工序排列，前道完成，立刻交予后道，如行云流水，无须片刻耽搁。此法或可称之为……‘流水作业法’。”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条流动的线条。

“一套流程下来，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再设一‘品控’之职，专门检验每一道工序的成品是否合乎规制，不合格者，绝不流入下一环，以免最终造成整具弩的报废，浪费人力物力。最后，再设‘奖惩之法’，超额完成且品质优良者，赏！拖延懒惰且粗制滥造者，罚！如此，则人人奋勇，效率焉能不增？”

书房内，一片死寂。

宁王手里的臂弩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他整个人微微前倾，双目圆睁，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狂喜。

他听懂了！

林小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

这不是什么妖术，这是管理的艺术！这是将人力、物力发挥到极致的帝王之术！

什么冶炼之法，在这套“流水作业、品控、kpi考核”的组合拳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瞬间就想到了，这套方法何止可以用来造弩，造甲、造船、征税、练兵……天下万事，皆可用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