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战后总结(2/2)
“小虎,”林峰放下缸子,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容置疑,“去告诉通讯参谋,立刻拟电:一、各部队按新部署转入防御,严查岗哨,派出侦察分队前出十公里,重点监控日军溃退主方向及侧翼通道,发现敌踪立即回报。二、后勤处协同野战医院,确保所有伤员在日落前得到妥善安置和后送方案,牺牲将士名录必须详实无误,不得遗漏一人。三、通知兵工厂负责人,下午三点前到我这里汇报现有产能恢复情况和急需解决的困难。四、把招兵处的老刘也叫来,我有话问他。”
“是!司令!”小虎挺直腰板,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出去传达命令。
林峰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碎雪,敲打着糊着厚厚棉纸的窗棂。指挥部里,炉火挣扎着,光影在林峰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不定,映衬着他眼中那永不熄灭的、冷静而炽烈的火焰。他知道,短暂的喘息之后,将是更严酷的考验。岗村那条老狗绝不会甘心失败,而他自己,也必须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带领着残破却依旧不屈的部队,迎接下一次风暴的来临。
下午,兵工厂船长赵大锤带着各个分厂的厂长来了。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和金属粉尘味先涌了进来,混杂着屋里的煤烟味和硝烟气。赵大锤走在最前头,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风尘仆仆、面带疲惫的厂长,个个都是兵工厂的顶梁柱,此刻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林峰从地图上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群满身油污的汉子。他指了指桌旁的长条板凳:“都坐。大锤,情况怎么样?厂子能动起来吗?伤亡大不大?”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直奔主题,没有半分寒暄。
赵大锤没坐,他搓了搓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大手,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司令,厂子主体工房挨了几颗炸弹,炸塌了两个车间顶棚,万幸核心设备,比如那几台关键的车床、铣床,提前转移进山沟里的备用洞库,基本无损。就是……”他顿了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带着痛惜,“就是露天堆场的部分原材料,主要是刚运到的那批上好炮钢坯料,被炸毁了不少。还有,转移时太仓促,一台新到的蒸汽锻锤在颠簸中散了架,几个关键零件找不到了,修起来麻烦,得重新想办法铸。”
一个负责弹药生产的分厂厂长紧跟着补充,声音急切:“司令,最大的问题是人!老师傅伤了十几个,都是好手,抬担架的时候被弹片扫到了。还有几个学徒工……没跑出来。现在人手严重不足,熟手更缺。而且,材料也告急!造子弹的铜壳底火、发射药,造炮弹用的高级炸药和引信部件,库存都见了底。特别是铜!造子弹的铜料,之前靠拆旧炮弹壳和回收战场弹壳,现在缴获的弹药大多被鬼子自己引爆或者炸毁了,能回收的不多,铁料倒还能撑十天半月,铜料只够维持五天,顶多一周的生产了!还有,油料也缺,机器没油开不动。”
另一个负责枪械维修和制造的厂长愁容满面:“枪管钢也快没了。缴获的鬼子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不少都损毁严重,能拆出点好钢的有限。我们自己造的步枪、机枪损耗更大,枪管打红的、炸膛的、被炸变形的比比皆是,急需更换。可没料啊!还有,修理车间那台唯一能修重机枪机匣的镗床,主轴轴承被震裂了,现在只能对付轻武器,重机枪的修理彻底停了。”
林峰听着,手指在地图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更紧,下颌骨咬得咯咯作响,炉火映照下,眼底深处仿佛有寒冰在凝结。每一个坏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后勤补给线上。没有枪,没有弹,拿什么守住阵地?拿什么去反击?
他沉默了几秒钟,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几位厂长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终于,林峰猛地抬起头,那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刀子,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五天?一周?不行!一天都不能停!机器必须转起来!”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大锤,你亲自带人,组织所有能喘气的技术骨干,包括轻伤员里能动手的老师傅,给我分三班倒!机器坏了,制造零件,用土办法顶!用人力顶!蒸汽锤坏了,就用最老式的汽锤、人力锤!锻打出来的零件精度不够?那就多打几遍,手工磨!我只要东西能用!能打响!能炸死鬼子!”
他转向负责材料的厂长,语速极快,带着决绝的命令:“铜料?发动所有民兵、妇救会、儿童团,给我把根据地、战场废墟、甚至鬼子以前的旧营地,翻个底朝天!弹壳、炮弹皮、旧铜钱、铜盆铜锁铜门环,只要是铜,一根铜丝都给我捡回来!拆!熔!另外,立刻派人,走秘密通道,去联系我们在敌占区的内线,不惜一切代价,高价购买,走私!用缴获的鬼子手表、金牙,什么都行,换!换铜!换油!换炸药原料。不行就用钢铁,用钢铁做子弹,外面附着一层铜。”
最后,他盯着负责枪械的厂长,眼神锐利如鹰:“枪管钢?暂时没有,就先集中力量修!轻武器优先保证供应。重机枪机匣修不了?那就给我拆!把还能用的零件拆下来,拼!拼出能用的机枪!告诉战士们,枪就是命!给我像爱护眼珠子一样爱护每一支枪!等材料到了,我亲自盯着你们,给我造最好的枪炮。还有钢铁厂要扩产能,多找一些工人。”
看了一下赵大锤“你要自己想办法,多想一想办法然后去实验。”
赵大锤重重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他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像是被淬火的刀锋映过。
“明白了,司令!”赵大锤沉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他没有坐下的意思,反而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几位同样疲惫却眼神灼热的厂长一挥手,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听见了?司令的话,就是死命令!机器要响,枪炮要出!走!”
他率先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那几位厂长立刻紧随其后,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推开指挥部沉重的木门,一股更猛烈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屋内混杂着煤烟、硝烟和机油味的凝滞空气。赵大锤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油光发亮、早已看不出本色的棉袄领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呼啸的风雪里。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佝偻,却异常坚定,像一块被反复锻打过的顽铁,正顶着风刀霜剑,朝着兵工厂方向迈进。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拍打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很快,那几道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幕和呼啸的寒风中,只留下风中隐约传来的、他们踩着积雪发出的急促“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