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月之潮与最后的告别(一)(2/2)

她小心翼翼地拿走了一片后,迅速把剩下的全塞回抽屉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违禁品。

被一层薄薄的、滑滑的塑料纸所包裹着的卫生巾,捏在小夜手里时,感觉十分轻飘飘的,但又感觉十分沉甸甸的,因为它就像是一纸宣告小夜女性身份的铁证。

将卫生巾藏在了袖子里后,小夜她再次做贼般地,溜回了卫生间的隔间里。

狭小的空间再次给了小夜一丝扭曲的安全感。她脱下裤子,看着内裤上那点新鲜的红色血迹,叹了口气。

小夜她开始对拥有了这副身体后,注定要经历的那无法逃避的事情,感到了一丝厌烦。

而对于小夜来说,其接下来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卫生巾该怎么用?

小夜捏着那片卫生巾,翻来覆去地观察,仿佛是在研究一个来自外星的物件。

卫生巾的正面是柔软的白色棉絮,背面是奇怪的纸和塑料膜。她注意到白色棉絮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红色的胶带(她后来才知道那叫离心纸),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塑料膜。两边还有两个像小耳朵一样的“翅膀”,背面也有胶。

她笨拙地试图撕开外面的塑料膜,但光滑的表面让她找不到缺口,指甲抠了好几下才勉强撕开一个口子,发出“刺啦”的轻微声响。生怕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小夜,被这声“刺啦”吓得手抖了一下。

之后,小夜开始努力地回忆着健康知识手册上模糊的图片,她把那层盖着胶的塑料纸撕掉,露出了黏黏的胶。然后她屏住呼吸,极其小心翼翼地将有胶的那一面贴在内裤的正中间。她贴得有些歪斜,心里懊恼,却又不敢撕下来重贴,怕浪费了这片“宝贵”却又让她无比抗拒的东西。

而最让小夜感到困惑的,是卫生巾上的那两片“小耳朵”。她皱着眉琢磨了一下,尝试着把内裤提上一点,然后把那两个翅膀折过来,粘在内裤的外面。

最后小夜提上裤子,在隔间里艰难地扭动身体,前前后后地看,她非常非常担心它会从裤子的形状上凸出来,或者一动就会发出令人尴尬的沙沙声。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卫生间时,其走路的姿势变得极其僵硬和别扭,像一只第一次穿上不合脚鞋子的小企鹅,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她不敢大步走,更不敢跑,她总觉得那个东西会移位、会掉出来,或者发出巨大的声响。

胯下那团厚厚的、异物般的存在感异常强烈,无时无刻不在刷着存在感。它摩擦着她的大腿内侧,每走一步,都感觉像夹着什么东西,非常不自在。而且其还会发出极其细微、却又在她耳中无限放大的“沙沙”声……小夜十分担心别人都能通过这个声音,能看出她此刻所隐藏的秘密。

前往更衣室的路,一时间仿佛变得得无比漫长。

尽管小夜之前已经默默地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女生生活下去,但此刻的她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排斥。

“为什么性转是我?”“为什么要有这个?”她咬着牙在心里质问。

小夜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女性要有这所谓的生理期,在此时她的眼中,这就是一个每月一次的、专属于女性的“大麻烦”。

生理期所来的不便(不能游泳、要时刻注意穿着、行动受限),突然一下子变得十分现实了起来——“明天上学怎么办?”“体育课怎么办?”“以后几十年难道都要这样吗?”……当这些琐碎的问题开始涌入小夜的脑海之时,让她受感到了一阵阵深深的无力感与厌烦感。

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适,更是对她试图平静接受的“女性身份”一次尖锐而具体的考验,考验她是否能够接受这具女性身体内部所蕴含的、她完全无法掌控的、属于“另一个性别”的规律和麻烦。

当小夜挪步走到教室附近的时候,下午的最后一堂数学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让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回到更衣室换回校服了。

她只能穿着这一身短袖体操服和女式运动短裤去上最后一节数学课了。

这件事情让小夜本就烦躁不安的心情更添了一层尴尬。运动短裤布料轻薄贴身,让她觉得比穿着校裙时更加缺乏安全感,仿佛胯下那异物的存在感,以及那可能存在的、细微的沙沙声,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里会被无限放大。

小夜硬着头皮,迈着依旧有些别扭的步伐走进教室。

果然,她这身不合时宜的打扮立刻引来了好奇的目光。小夜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她尽量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生怕动作稍大就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刚坐下没多久,坐在她前排的好友们就凑了过来。

“小夜,你怎么没换衣服呀?”小葵心直口快,第一个好奇地小声问道。

中村莉奈则注意到小夜脸上未褪的红晕和略显僵硬的神情后,轻声关心起小夜来:“夜酱,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在你体育课时脸色就不太好。”

被好友们团团围住询问之后,小夜只觉得脸上的热度烧得更旺了,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她慌忙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含糊地说道:

“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觉得身体有点热,懒得换了……”她不敢看好友们的眼睛,生怕被看穿自己这拙劣的谎言背后,那个让她心烦意乱又不想对好友们启齿的秘密。

幸好,这时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了教室,宣布上课。好友们这才带着些许疑惑各自回到座位,暂时放过了她。

小夜暗暗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刻陷入了新的困境。端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下腹部那种沉坠感似乎因为姿势的改变而更加明显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卫生巾紧贴着的、潮湿而陌生的触感,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或许只是她的心理作用,但这感觉如此真实。

她只能挺直背脊,双腿并拢,以一种极其拘谨的姿势固定在座位上,连深呼吸都不敢,生怕牵动那个“麻烦”的源头。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应用题,那些平日里对她来说清晰明了的数字和逻辑,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难以进入脑海。

此时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身体内部那无声却持续的宣告,以及必须小心翼翼维持的、脆弱的“正常”表象所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