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老方不听话(2/2)

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该笑?题目为春,他心中有无数名家作品。

该哭?用了就是胜之不武,那就是舞弊,他方先正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情。

他随即摒弃了这个念头。

他是方先正,前世凭真才实学成为教授,今生亦要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站住脚!

舞弊之事,他不屑为之!他自信以自身积淀,足以作出一首好诗。

一炷香时间飞快流逝。

白启明率先搁笔,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将自己的诗作双手呈给贾文进:“学生拙作,请老师斧正。”

贾文进接过,扫了一眼,便朗声笑道:“好!启明不愧是我湖广才俊!此诗工整华丽,切合春题,更难得的是心怀家国,志向高远!诸位请看”

他将诗笺传给身旁之人。

诗作在几位大儒手中传阅,虽心中不喜贾文进与白启明的做派,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诗辞藻典雅,对仗工整,用典恰当,确是一首上佳的应制咏春诗。

“白公子大才。”

“辞采斐然。”

几位老先生淡淡点评,语气平淡。

白启明更加得意,目光扫向方先正,带着挑衅。

李敖见状,心中焦急。

他自知诗词非自己强项,难以匹敌,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方先正。

他凑近方先正,低声道:“方兄,怎可让此獠如此猖狂?你可有计策?!”

方先正微微一笑,神色从容。

方才听完白启明的诗,他心中已有计较。

白启明的诗匠气过重,堆砌辞藻,却少了几分真性情与灵动。论境界,还差得远。

他铺开“雪浪笺”,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手腕悬动,笔走龙蛇。

没有片刻停滞,一首《江陵春晓》已经遍布纸上。

李敖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低声喝彩:“好!方兄大才!”

方先正搁笔,将诗笺递给李敖:“还请李兄指正。”

李敖接过,迫不及待地看去,只见纸上写道:

江陵春晓

新雷惊蛰启春户,晓看红湿漫江陵。

野径云开风气暖,山城雨霁月华晴。

衔泥燕影拂堤过,求友鸠声隔叶聆。

莫道寻春春已暮,且将新火试香茗。

此诗捕捉春晨雨后鲜活景象,观察细腻,语言清新自然,对仗工稳而不刻板,尾联更透露出洒脱豁达的心境,远比白启明那首刻意逢迎的诗更有韵味和生命力!

“好诗!真真好诗!”李敖激动难抑,也顾不得场合,立刻将诗笺呈给柳公与李老太爷,“柳公,爷爷,请看方兄此作!”

柳公与李老太爷接过一看,眼中同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好一个晓看红湿漫江陵!生动!贴切!”

“衔泥燕影拂堤过,求友鸠声隔叶聆。 观察入微,妙趣横生!”

“尾联豁达,意境全出!先正,此诗大佳!”柳公抚须,毫不吝啬地称赞,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诗作在几位大儒间传阅,纷纷点头称赞,皆认为此诗无论意境、格律、才情,皆远胜白启明那首。

此时,外面士子的诗作也如雪片般递了进来。

众人翻阅品评,虽偶有佳句,但整体而言,皆未能超越方、白二人之作。

而相比之下,方先正的诗更得众人心意。

看来此次魁首,非方先正莫属了!

几位老先生面露欣慰。

没有让贾文进得逞,当真是我湖广之幸事!

然而,贾文进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他岂容自己精心安排的场面被破坏?

他干咳一声,拿起方先正的诗笺,故作沉吟状,随即摇头晃脑地开口:“此诗嘛……写景倒是细腻,文字也还清通。只是……”

他刻意拉长声调,吸引所有人注意:“只是格局未免太小!满纸尽是风花雪雨,燕语鸠声,于国于民何益?如今首辅大人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正值用人之际,我辈读书人作诗,岂可只沉溺于小情小景,而无半点忧国忧民、报效朝廷之志?”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语带压迫:“白启明之诗,虽稍显稚嫩,然其中暗合为君报国的大道!依本官看,此次诗魁,当更重‘志向’二字!”

一番话,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竟以“格局”、“志向”为名,强行贬低方先正浑然天成的佳作,抬高白启明那首阿谀逢迎之作!

敞轩内瞬间鸦雀无声。

几位大儒气得脸色发白,胡须微颤,却敢怒不敢言。

贾文进扣下的帽子太大,直接牵扯首辅、朝政,谁若此时出头反驳,立刻就会被其扣上“漠视国事”、“心怀怨望”的罪名!

柳公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就要开口驳斥。

李老太爷却急忙在桌下按住他的手,缓缓摇头,眼神沉重,低声道:“慎之!小不忍则乱大谋!时机未到,他巴不得你我动怒,正好借题发挥,打压我湖广文气!首辅之势,非我等眼下可抵抗……”

柳公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贾文进那副得意嘴脸,又看看周围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狠狠一跺脚,颓然坐下,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难道……难道就任由这小人颠倒黑白,让这等庸才凭借谄媚之诗夺走魁首,践踏这文坛盛事?

一股极其憋屈的怒火,在轩内每一位有风骨的文人心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