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声的指控(1/2)
刘国伟在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苏醒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迅速在特定的小圈子里荡开了涟漪。这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方修远的耳中。
彼时,他正在方氏集团总部顶层的办公室里,与“方华医疗”的核心技术团队研讨下一代智能诊疗系统的算法优化方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铺满设计图纸和代码流程图的会议桌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一种专注、前沿的学术气息。接到医院方面的电话,他平静地听取了主治医生的详细汇报,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释然。
他立刻中止了会议,对团队成员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拿起外套,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大厦。无论于公——作为方氏集团的掌舵人,需要考虑与刘氏未来可能的关系;还是于私——作为将刘国伟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医疗方案的关键决策者,以及刘诗雅此刻最重要的依靠,他都需要亲自去探望这位刚刚从漫长昏迷中挣脱出来的长辈。
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vip病房区,环境比重症监护室要宽松许多,但依旧保持着医疗区域特有的洁净与安静。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鲜花清香。方修远穿过安静的走廊,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他在一间病房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刘诗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米白色毛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圈微红,显然刚刚哭过,但眼神中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踏实感。看到方修远,她微微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来,低声说:“方医生,你来了。”
方修远迈步走进病房。房间宽敞明亮,窗户开了一半,微风拂动浅色的窗帘,带来一丝清新的空气。刘国伟半靠在被摇高了的病床上,身上依旧连接着心电监护仪,但鼻饲管和氧气面罩已经撤去,换上了更舒适的鼻导管。他的脸色不再是昏迷时的死灰,恢复了些许血色,尽管依旧憔悴虚弱,瘦削得颧骨高高凸起,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已经重新睁开了,并且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中,沉淀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有从漫长黑暗中挣脱后的疲惫与恍惚,有对自身处境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被巨锤砸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历经生死劫难后的、近乎悲凉的平静。
他的目光,随着方修远的进入而移动,最终定格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眼神极其复杂,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有显而易见的感激——他虽昏迷,但朦胧中知晓是方修远力挽狂澜,救下了他和诗雅,保住了刘家的最后一丝血脉和尊严;有沉重如山的愧疚——为自己教子无方,养出刘海涛那样的逆子,给对方、给方家带来了几乎毁灭性的灾难;还有一种,是卸下所有商业伪装和长辈威严后,纯粹的、属于一个伤痕累累的老人的脆弱与沧桑。
方修远走到床边,在距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身姿挺拔却并不显得居高临下。他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而真诚,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刘伯伯,您感觉怎么样?听说您醒了,我过来看看您。”
刘国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他急切地想表达什么,但声带和口腔肌肉显然还无法胜任清晰发音的任务,只能发出一些破碎无助的气音。他的脸上浮现出焦灼的神情,眉头紧紧皱起,一只手有些激动地抬了起来,颤抖着,指向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写字板。
方修远的目光顺着那颤抖的手指望去。白色的写字板上,用黑色的粗头记号笔,写着两个字。字迹歪歪扭扭,笔画颤抖,仿佛用尽了书写者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完成,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挣扎感。那是两个汉字——
「海涛」。
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方修远的目光微微一凝,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细微的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立刻明白了。这两个字,绝不仅仅是询问儿子的下落那么简单。这是一个父亲,在用他苏醒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的最沉重、最痛苦、也是最无声的指控!它承载着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带来的巨大创伤,承载着被至亲背叛、甚至险些丧命于其手的极致痛苦与愤怒,也承载着一个父亲内心深处或许永远无法愈合的、名为“失望”的巨大伤口。
刘诗雅站在一旁,看到父亲的动作和方修远的目光,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声音哽咽地解释道:“爸爸醒来后,情绪一直很激动……他想知道……想知道哥哥……怎么样了……他……他都记得……”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带着无尽的酸楚。
方修远沉默了片刻。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他能够感受到刘国伟那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中,所蕴含的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这位老人,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最终的答案,一个关于那个他曾寄予厚望、如今却让他坠入深渊的儿子的最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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