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亲的亏欠（2/2）

方国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多年的商场沉浮，殚精竭虑，再加上丧妻之痛和如今家庭内部隐隐的倾轧，早已将他的身体掏空，千疮百孔。他不知道自己这具破败的躯壳，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如果……如果自己突然倒下了，而修远依然固执地不肯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那么，方氏集团这座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商业帝国，最终会落入谁手？是表面温顺、内心却充满算计的林美芝和野心勃勃的方宇川？还是那些早已虎视眈眈、等着分一杯羹的其他股东和商场对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和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老了，疲惫了，仿佛一个手握残破罗盘的老船长，在风雨将至的暗夜里，却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无力再驾驭这艘巨轮，引领它驶向安全的港湾。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指尖颤抖地划过通讯录，最终停留在了“修远”的名字上。那个号码，他熟稔于心。他的拇指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方，几次想要按下，却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最终，还是颓然地、无力地垂下了手臂，手机屏幕随之黯淡下去。

有些心结，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横亘在他与长子之间那道深深的鸿沟，源于早年疏于陪伴的遗憾，源于丧母之痛带来的隔阂，也源于彼此对人生价值迥然不同的理解。这份沉甸甸却无处安放的父爱，与那份无法言说、日夜啃噬内心的愧疚，以及对方氏未来的深切担忧，交织成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巨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夜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漫涌进空旷的客厅，将方国良孤寂苍老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然而，他这一切脆弱的表现、深情的独白，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咯血，都被躲在二楼转角阴暗处、透过门扉细微缝隙暗中窥视的林美芝，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看着方国良对着照片老泪纵横，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虚弱身体，更看清了他掌心那抹刺眼的鲜红。

一抹冰冷而得意的、如同毒蛇般诡异的笑容，缓缓地、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她保养得宜的嘴角。

老家伙，看来是真的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她心中暗忖，机会的大门正在向她敞开。她的计划，必须再加快步伐，确保万无一失。

她像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回到自己奢华的主卧室内，反手锁上门。然后，她从梳妆台一个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部没有任何登记信息的廉价手机，动作熟练地按下了一连串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得如同密码般的信息：

“风起，叶落加速。”

信息发送成功，她迅速删除记录，将手机藏回原处。窗外，夜色正浓，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