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安娜(5k)(1/2)

苏拙的脚步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却在这绝对寂静中清晰可辨的“嗒…嗒…”声。

每一步,脚下的寒意都试图沿着腿骨向上蔓延,冻结气血,凝固思维,却都在触及他周身那无形力场的瞬间悄然瓦解。

他手中的“真之诏刀”并未出鞘,只是被他平稳地握着,刀镡中央那枚湛蓝核心的虚影,正以比平时更快的频率流转着,无声地解析着这片冰封领域中蕴含的、代表着“永恒凝滞”的法则力量。

刀身微微震颤,那是一种遇到同等级别“理”之权能时的天然共鸣与警惕。

他走得很慢,目光始终锁定在冰原中心那个跪坐的雪发身影上。

周围的冰雕以各种凝固的姿态见证着他的靠近,那些凝固的惊恐与绝望,与中心那绝对的“静”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随着距离的拉近,少女的细节愈发清晰。

她那身原本破旧的衣裙,早已被纯粹由冰晶凝结而成的、华丽而繁复的“礼裙”所取代。裙摆如同层层叠叠的冰莲花瓣,铺散在冰面上,闪烁着剔透而冰冷的光泽。少女长长的雪发无风自动,发梢仿佛凝聚着细碎的星霜。她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苏拙在她身前约三丈处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源自她身体的、仿佛连时空都能冻结的彻骨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灵而死寂的美感,仿佛这里并非刚刚发生惨剧的安置区,而是一座为冰雪女神搭建的、孤独而永恒的神坛。

而她,就是那位等待着的“公主”。只是前来唤醒她的,并非王子温柔的吻,而是斩灭神明的利刃。

苏拙缓缓抬起了握着“真之诏刀”的手,刀尖并未指向少女,只是以一种戒备而随时可以发动的姿态,斜指地面。

这个动作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与少女散发的寒意无声地对抗着。

就在这时,一直低垂着头的少女,动了。

她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只是非常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韵律,抬起了头。

一张清丽绝伦,却毫无血色的脸庞映入苏拙的眼帘。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由冰雪雕琢而成。

那双曾经充满惊惶、麻木,甚至短暂闪过依赖光芒的眸子,此刻已然变成了纯粹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苍蓝色,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映照着周遭冰封世界的冰冷与空洞。

她就用这样一双眼睛,平静地、直直地望向苏拙。目光中没有敌意,没有恐惧,也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只有一种神明注视凡尘般的漠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穿透了漫长时光的端详。

她似乎在确认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冰封的神域内,只有两人无声的对峙。

苏拙能感觉到,“真之诏刀”解析出的“凝滞”法则,其核心源头,正牢牢地锚定在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上。

她即是“霜”之权能的化身,是这片绝对零度领域的心脏。

斩了她,领域自会崩溃,这尊以人身降临的祸神便会消散。

但……斩下去吗?

面对都牟刈神、天常立尊、建御雷神、志那都彦时,苏拙没有丝毫犹豫。它们是与此世格格不入的“异物”,是必须清除的灾厄。

可眼前这个少女……她的身体里,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个”被他从废墟中拉出来的、名为“人类”的意识?

就在苏拙心中念头转动,权衡着是否要立刻出手,或者尝试其他方法时——

少女那毫无血色的、如同冰花瓣般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带着某种空灵回响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冰原上悄然荡开,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望着苏拙,苍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缓而冰冷的语调,轻声呼唤道:

“苏拙……大人。”

苏拙凝视着那双苍蓝色的、仿佛蕴藏着亘古冰原的眼眸,听着那一声不带任何温度的“苏拙大人”,他持刀的手,缓缓垂落了下来。

刀尖轻触冰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并不是他放弃了警惕,而是他做出了决断。

眼前的“祸神”与之前任何一尊都不同,她并非纯粹的外来意志,而是与一个曾经鲜活的人类灵魂纠缠、融合,甚至可能……后者占据了某种主导。

直接斩灭,或许是最简单的方式,但也可能彻底断绝了了解这种新型降临模式、乃至探寻【虚无】侵蚀人类心灵更深层机制的机会。

更何况,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即便这尊“霜”神突然发难,他也有把握在瞬间做出应对。

“你……还记得我。”

苏拙开口,声音平稳,在这冰封领域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使用敬语,也没有直接称呼对方为祸神,仿佛只是在与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对话。

安娜——或者说,占据着安娜身体的那个存在——依旧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飘忽语调,开始了叙述,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的故事。

“我叫……安娜。”她的声音空灵而冰冷,每个字都像是冰晶碰撞。

“以前……住在滨名村,靠近山林的地方。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一只总喜欢趴在门口晒太阳的老狗。”

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穿透了苏拙,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那天……天气很好,父亲从山里砍柴回来,母亲在院子里晾晒衣服。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老狗打盹……然后,它们就来了。”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周围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一些。

“黑色的影子,很多很多……从林子里涌出来。父亲刚走到院门口……母亲想把我拉进屋……老狗冲上去叫……”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像是一幅幅被冻结的画面。

“我躲在厨房最大的那个橱柜里……透过缝隙……看着父亲被撕碎……母亲被拖走……老狗没了声音……外面……全是红色……和咀嚼的声音……”

她微微偏了偏头,雪白的长发滑过冰晶礼裙:

“我在柜子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和外面……滴答……滴答的声音……”

苏拙沉默地听着。他能想象出那幅地狱般的景象,一个少女蜷缩在黑暗中,目睹至亲被残杀,那是足以摧毁任何人心智的恐怖。

“后来……您来了。”安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拙身上,那冰蓝色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暗涌。

“您打开了柜门……光刺得我眼睛疼……您向我伸手……很温暖……”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份早已逝去的“温暖”。

“再后来,我和莉莉阿姨,还有她的女儿小惠,被一起带到了这里。

莉莉阿姨很好,她失去了丈夫,把我当成另一个女儿看待。

小惠……小惠比我小两岁,很活泼,总是拉着我说话,即使我不怎么回应……我们住在一个窝棚里,虽然拥挤,但……很幸运,前几天那些人发狂的时候,我们躲过去了,都没事。”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提到“幸运”和“没事”时,周围冰封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松动,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我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在都城……活下去……”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虚幻的希冀破碎后的死寂。

“昨天晚上……您离开后……我睡着了……后来,被声音吵醒……”

安娜的叙述再次开始变得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艰难地挖掘出来。

“像是……老鼠在啃东西……又不像……我从地铺上爬起来,循着声音……走到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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