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1/2)

【虚无】的侵蚀如同最阴冷的潮水,虽被苏拙以近乎自损的方式强行阻隔于这片脆弱的“存在孤岛”之外,但其无形无质的寒意与否定一切的本质,却依旧透过力量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悄然浸染着他的心神。

身体上的创伤在【终末】与【记忆】双重力量的流转下缓慢修复,喷溅出的金色血液如同拥有生命般回流,地板上的痕迹悄然消失,皮肤下那些因力量反噬而崩裂的淡金色光路也逐渐隐没。

浮黎赐予的【记忆】权能牢牢守护着他的意识核心,确保过往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日,不被虚无抹除。

然而,有些东西,是纯粹的力量无法完全隔绝的。

苏拙独自坐在寂静的甜点屋内,窗外是被强行维持着的、看似正常却缺乏生机的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并非源于力量损耗,而是源自更深的地方,正无声地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做到了。他强行留住了这片土地,守护了那些脆弱的回忆,送走了承载着新希望的流萤。他动用了他所拥有的近乎神明般的力量,达成了看似不可能的目标。

可是……然后呢?

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念头,如同【虚无】播下的种子,在他坚不可摧的心灵壁垒上找到了一丝缝隙,悄然萌发: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个疑问一旦产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上他漫长的、堪称传奇的经历。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开始回顾。并非【记忆】权能下的冰冷回忆调取,而是一种带着陌生疏离感的、仿佛在审视他人故事般的回溯。

第一次,作为镜流的师兄,于仙舟战场之上。

他剑光所向,【丰饶】令使倏忽伏诛,浩劫平息,万民称颂。他曾以为那是践行道义,是斩灭灾厄,是轰轰烈烈的存在证明。可此刻回想,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那些逝去的与被拯救的生命,最终又留下了什么?

仙舟依旧在宇宙中漂泊,新的危机或许已在酝酿。他斩灭了一位令使,却并未改变【丰饶】命途本身,甚至可能因其“壮举”而吸引了更多注视。

所谓的拯救,是否只是将悲剧推迟?而他最终选择的“假死脱身”,是超然物外,还是……历经千年的算计和扮演,在一种厌倦后的逃避?

第二次,作为黑塔的青梅竹马。

他封印了属于苏拙这个存在的大部分记忆和力量,真正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经历、去感受。他体会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并肩探索的乐趣、还有那悄然滋生、最终炽烈如火的爱意。那是他漫长岁月中极少体验过的、鲜活而滚烫的情感。

可最终呢?

因心中那份超越凡俗的、对“命途之上”的夙愿,他再次选择了离开,并亲手封印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他得到了“爱”的体验,然后……又主动将其抛弃。

这究竟是一种宝贵的经历,还是一场无比残忍的、对自己也对黑塔的实验?体验过后,便将实验样本封存,这本身,是否就是一种对“存在”最深刻的否定?

如今,这第三次,在格拉默燃烧殆尽后、在这颗平凡星球将尽的废墟之上。

他见证了泰坦尼娅从傀儡女皇到追寻平凡、最终坦然赴死的全过程;他引导了流萤从迷茫兵器到找到自我、觉醒命途的蜕变。他甚至不惜代价,对抗【虚无】,守护这微不足道的“遗存”。

他似乎在改变,在介入,甚至……在“付出”。

可这一切的背后,驱动力究竟是什么?是对泰坦尼娅那份隐晦的承诺与怜惜?是对流萤这缕特殊“萤火”的投资与期待?还是说……这一切依旧未能超脱他最初的目标——观察、体验、收集数据,以完善他对“存在”的理解,最终为了那超越星神的、虚无缥缈的“真正神明”之位?

观察、体验、然后离去……

拯救、爱、然后遗忘……

守护、赋予、然后……代价?

循环往复。

他所经历的这一切波澜壮阔、刻骨铭心的人生,在【虚无】那冰冷绝对的视角映照下,是否本质上依旧是一场漫长而精致的自我满足?一场以宇宙为舞台、以众生为道具、以情感为实验材料的,规模浩大的伪物?

他所追求的“存在”的意义,是否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因为他苏拙的存在,从穿越之初见证宇宙热寂开始,就已经被打上了【终末】的烙印?他后来的所有挣扎、所有努力,是否都只是在证明“一切终将逝去,唯有死神永生”这条冰冷的真理?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笑声在寂静的店内响起。

苏拙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手,曾握剑斩灭令使,曾与天才十指相扣,也曾刻下无数墓碑,引动星辰光辉。

而此刻,它们看起来如此陌生。

力量依旧在体内奔流,【记忆】宝库中的过往清晰无误,【欢愉】的碎片偶尔还在意识深处闪烁恶作剧般的火花。但他心底那片因【虚无】侵蚀而滋生的荒原,却在不断扩大。

一种深刻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迷茫感笼罩了他。

他一路行来,跨越时空,拥有力量,经历人生,甚至触碰到了星神的领域……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连他自身存在的意义都变得模糊可疑,那么他此刻坚守这片孤岛、对抗【虚无】的行为,又究竟还有什么价值?

仅仅是因为……“她想”,以及“她可能希望”?

这理由,在浩瀚宇宙、无垠虚无面前,是否太过……渺小可笑了?

窗外的风铃,死寂无声。

店内的甜香,寡淡如空气。

苏拙坐在那里,仿佛一座正在逐渐风化的雕像,外表完好,内里却被无声的质疑问寸寸侵蚀。

【虚无】的阴影并未能抹去他的记忆,却成功地让他开始怀疑自身一切行为的意义根基。

这条通往“存在”之上的道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孤独,更加……冰冷。

就在苏拙沉溺于那冰冷彻骨的自我质疑,几乎要与周遭逐渐凝固的虚无同化时——

“噗嗤——”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轻佻又响亮的笑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仿佛有人用针尖戳破了一个过度膨胀的气球,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围瞬间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苏拙猛地抬起头。

只见甜点屋中央,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并非实体降临,更像是一个由无数闪烁的彩色碎光、扭曲的万花筒影像和滑稽小调片段强行拼凑而成的、极不稳定的投影。祂的形象变幻不定,时而像戴着华丽微笑面具的小丑,时而像顶着巨大礼帽的绅士,时而又化作一团纯粹嬉闹的光晕。

【欢愉】星神,阿哈。

祂甚至没有维持一个固定的形态,就那么懒洋洋地“瘫”在半空中,一条由星光构成的腿翘着,一晃一晃,仿佛正躺在看不见的沙发上。刚才那声笑,显然就是祂发出的。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

阿哈的声音重叠着无数种音调,有孩童的嬉笑,有老人的沙哑,有女人的妩媚,有男人的浑厚,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喧闹:

“我们伟大的、差点把自己玩死的【存在】预备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霉呀?是在思考宇宙的真理,还是在想晚上该吃甜的还是咸的?”

苏拙瞳孔微缩,但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只是那深沉的迷茫被暂时压下,换上了一丝冰冷的戒备与某种不易察觉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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