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犁开冻土(1/2)

清晨的雾气比前几日更浓了些,如同乳白色的轻纱,将整个靠山村温柔地包裹起来。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树影都变得朦胧而柔和,唯有屋檐下悬挂的、边缘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凌,滴滴答答地敲击着青石板,发出清脆而执着的声响,宣告着春的势力正在一寸寸侵蚀冬的版图。

杨熙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只有在初春化冻时节才能闻到的气息——那是泥土从僵硬中苏醒过来,混合着腐烂草叶和潮湿水汽的味道,清冷,却蕴含着勃勃生机。他紧了紧腰间用草绳束住的旧袄,目光落在墙角那几件重要的农具上。

犁铧是杨老根的宝贝,虽然木制的犁架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甚至有几处深深的裂纹用麻绳紧紧捆扎着,但那三角形的铁制犁铧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锈迹,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一种沉黯而锐利的光泽。这是这个家里最值钱、也最重要的生产工具之一。

杨大山已经将犁铧扛在了肩上,他那条伤腿在承重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咬咬牙,稳住了身形。杨老根则检查着套犁的绳索和轭具,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熟练地捋过每一寸皮绳,确保没有磨损过度的地方。

“今天,得把西头那块地彻底犁一遍。”杨老根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惊蛰雷动,万物复苏,地气通了,种子下去才能扎根。再晚,墒情就跑光了。”

杨熙点点头,扛起一把沉重的铁齿耙跟在后面。这把耙的木柄比他手腕还粗,上面的铁齿冰冷沉重,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胛骨上,带来清晰的痛感。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稳健。

脚下的路变得异常泥泞。冻土融化后的水分尚未完全蒸发或被深层土壤吸收,使得路面成了混杂着冰碴和烂泥的沼泽。每一步踩下,都会发出“噗呲”的声响,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脚踝,粘稠而拔脚困难。草鞋早已湿透,冰冷的寒意如同细针,透过皮肤直刺骨髓。

田地里,景象更为直观。前几日翻垦过的土壤,此刻显得湿漉漉、黑油油的。而未翻动的地方,依旧板结坚硬,表面覆盖着去岁留下的、已经腐烂发黑的庄稼残茬和顽强越冬的杂草。

杨老根亲自套好了犁,将那副沉重的轭具架在了借的那头老黄牛的肩上。老黄牛似乎也感知到了季节的使命,打了个响鼻,喷出两股白汽,温顺地站在那里。杨大山站在犁后,双手紧紧握住犁柄,他深吸一口气,对老黄牛发出了低沉的吆喝声。

“嘿——走!”

老黄牛开始发力,肌肉在皮下滚动,沉重的犁铧猛地扎入尚且坚硬的冻土之中,发出“咯吱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泥土被锋利的犁铧从深处强行翻开,形成一道深褐色的、带着湿气的波浪。被切断的草根发出细微的脆响,一些冬眠中被惊醒的虫蛹和蚯蚓,惊慌失措地暴露在突如其来的光线下。

杨大山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尤其是那条好腿,死死地蹬住地面,利用身体的重量和腰腹的力量,努力控制着犁铧前进的方向和深度。他的额头很快渗出了汗珠,顺着古铜色的、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滴入新翻开的泥土中。那条伤腿在泥泞中艰难地跟随,每一次挪动都显得异常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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