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理念（2/2）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与方舟格格不入的自然与真实。

“这里是……”林风惊讶地环顾四周。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034号走到小屋前的木桩上坐下，拿起旁边一个木杯，从一旁的石缸里舀起清澈的泉水，递给林风，自己也喝了一口，“我父亲，是守林员。”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林风接过木杯，感受着泉水的甘冽，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034号那依旧紧抿的嘴唇和藏不住的疲惫眼神，忍不住问道：“刚才……你为什么那么反对‘熔炉’提案？”

034号抬起眼，看向茂密的树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我反对的，不是某一个提案。”他的目光锐利起来，“我反对的，是方舟现在运行的这套……将人命视为数字，将痛苦视为养料的……冷酷逻辑。”

他看向林风，眼神灼灼：“你也看到了，在那些人眼里，幸存者是什么？是消耗品，是测试数据的样本，是他们权力游戏中可以随意牺牲的卒子！‘熔炉’？名字倒是好听，本质上不过是一个高效焚化炉！把所有人扔进去，烧掉大多数，留下所谓的‘精英’？这就是我们保存人类火种的方式？用绝大多数人的尸骨，堆砌少数人的‘强大’？”

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哀：“这样的‘火种’，就算保存下来，还是人类的希望吗？还是我们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以同类血肉为食的怪物？”

林风静静地听着，心中受到巨大的震撼。034号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许多模糊的困惑和不适。

他一直以来对方舟规则的那种本能的反感和恐惧，在此刻找到了清晰的共鸣。

“可是……”林风犹豫着开口，“我们……能改变什么呢？我们只是代表，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完全掌控……”他想到了“将军”。

034号眼中的火焰黯淡了一些，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啊……改变？谈何容易。我成为代表两年了，提出的反对议案，十有八九都被驳回。像077号那样的人，才是这里的主流。他们信奉力量，信奉效率，信奉冰冷的数字。而像我这样……还抱着可笑‘人性’和‘怜悯’的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软弱和幼稚。”

他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适应这套规则，变得和他们一样冷酷，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但他随即又坚定地摇了摇头，看向林风：“不，我不能。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方舟就真的只剩下黑暗了。”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手腕，操作了几下，一道光屏投射出来。他调出了一个监控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编号为5431的年轻男性幸存者。

他正独自坐在一个避难所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手里拿着一块硬邦邦的营养膏，却许久没有咬下一口。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希望，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他叫……算了，名字不重要了。”034号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悲伤，“在外面，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刚刚大学毕业，有着光明的前途和相爱的女友。他被上一任34号代表，以‘拥有优秀抗压心理素质’为由，选中吸纳进了方舟。”

“他进来的时候，眼里还有光。”034号指着画面中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但现在，你看他。他经历了三次杀戮日，亲眼目睹同伴惨死，被迫在规则下做出违背良心的选择……他活下来了，积分也不算低。但他‘活着’吗？”

034号关闭了屏幕，声音沙哑：“方舟夺走的，不只是他的自由和安全，更是他身而为人的……那份‘活着’的感觉。这样的幸存者，在方舟里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保存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林风看着034号眼中那深切的痛苦和不甘，听着他发自灵魂的拷问，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心中某种模糊的理念正在迅速变得清晰和坚定。

他不想变成077号那样的人。

他不想自己选中的族人，最终也变成画面中5431那样空洞的眼神。

他不想方舟永远这样残酷地运转下去。

也许他现在还很弱小，也许改变遥遥无期。

但至少，他遇到了一个和他有着相似想法的人。

“我……”林风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034号，“我觉得，你没有错。”

034号微微一怔，看向林风，在那双年轻的眼眸中，他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