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药膳疑云（1/2）

地下三层的“百草轩”弥漫着古老药柜特有的幽凉之气，

千万个细密抽屉如同蜂巢般嵌满高耸的墙壁，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辛香混杂着泥土和陈旧纸张的复杂气息。

这香气本该令人心神宁静，此刻却只让林小满感到窒息般的压力。他站在自己的操作台前，指尖冰凉，左手腕内侧的青铜残戒隔着纱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这不是身体上的痛楚，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即将发生之事的强烈警告。

苏晚晴昨夜的警告犹在耳边：“小心那个姓朴的棒子老头，他是周正坤最忠实的狗，也是‘药盟’地下贸易的大鳄。”

而此刻，那位身着靛蓝色锦绣韩服、须发银白如雪的老者朴正元，正端坐于评审席主位，他慈祥面容下深藏的鹰隼利眸，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位选手的操作台，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他骨节嶙峋的手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捻动着一串油润发亮的紫檀手串，每一个捻动，都仿佛牵引着空气中无形的丝线。

冰冷的电子音响彻轩室：

“终极考验：生生不息。”

“目标：运用稀有药植，烹调延年益寿之膳。”

“时限：一炷天香。”

“呈审方式：长老入腹。”

几乎在同一瞬间，数十位身着墨绿绸褂的侍者鱼贯而入，步履无声地靠近每一个操作台。

他们手中捧着的黑檀托盘上，以素绸衬垫、水晶罩覆盖的，赫然是药材图谱上濒临绝迹的孤品——血丝晶莹、形似风干婴儿的百年野山参“血婴参”；

花瓣纯黑如墨玉、仅生于极寒绝壁的“墨雪莲”；甚至有一小盒蠕动的、散发着幽蓝色泽的“活蝾螈胆”！

林小满的目光死死锁住递至自己面前的托盘。水晶罩下那株不足二寸、根须蜷曲如人形的暗褐色植物，正是《濒危植物红皮书》首页上的“梦魇”——盘龙根！

它散发着甜腻得令人头晕的气味，传说中只需一片便能点燃生命的最后余烬，代价是整片原始森林彻底沦为死地！

他的胃袋猛地一抽，父亲林振山当年在喜马拉雅考察时撕心裂肺的痛斥犹在耳边：“这群疯子！他们为了一根‘活灵芝’，烧掉了整片千年冷杉林！”

眼前这株小小的盘龙根，根系上还沾着湿润的、不属于此地温室的寒地黑土，它的背后，又掩埋着多少生灵涂炭的罪孽？

“17号选手，” 侍者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像铁器刮过玻璃，“请签收您的‘梦引’。” 一份电子契约被推至林小满眼前，上面闪烁着冰冷的条款——确认自愿使用指定稀缺药材。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林小满的背脊。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低矮的人群，撞上了朴正元幽深似海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期待，只有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探询和隐晦的威胁。

朴正元的手串捻动得更快了些。

“恕我无法接受。” 林小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投入沸水中的寒冰，瞬间冻结了“百草轩”部分区域的操作声响。

一些选手愕然地投来目光。

侍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接收到的只是天气报告：“拒绝使用主审长老指定之药，视为自动放弃资格。

弃权者，需承担相应代价。” “代价”二字，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千斤重锤砸下。

操作台对面，那位矮胖如弥勒佛却眼神如毒蛇的男子金胜焕，突然发出一阵刻意拔高的、尖锐刺耳的怪笑：“哈！快看啊！这位不是发誓要成为‘味宗’第一人的狂妄小子吗？见到真神，连材料都不敢碰了？还是…只会靠女人救命啊？” 他的目光猥琐地扫过旁边操作台沉默的苏晚晴，充满恶意的挑衅。

这羞辱激起了林小满强压的怒火，脑海中闪过昨夜冰窟中苏晚晴塞给自己耳钉后那声痛楚的闷哼。

但就在这时，手腕内侧的残戒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烫，痛感像电流般直刺脑海！痛楚激发的不是怒骂，而是一个瞬间清明的直觉——盘龙根特有的甜腻气味里，混合着一种难以察觉的生土腥气！

父亲曾无数次带着小满在密林边缘采集样本，教他辨别每一种植被根系的气息…而盘龙根生于枯寂之地，绝不该有这种浓烈的新土之味！

几乎是凭着本能，林小满猛地伸手，在侍者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指尖穿透了水晶罩下无形的防护力场，隔着特制的无菌薄膜，极其微小的幅度，却是精准地在盘龙根根须的某点用力一掐！

极其细微，但清脆可闻的轻微断裂声响起，声音微小，在寂静的轩室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层薄薄的、宛如劣质橡胶涂层碎屑般的褐色表皮翘了起来！下面露出的根部主体，泛着一种僵硬、死板、毫无生命感的灰白色！

根本不是什么稀世盘龙根！是人造的赝品！材质极为高明，气味、形状足以乱真，但那股新鲜的黑土气息，以及这层用来伪装“根皮”的脆性聚合物，暴露了它的本质！

朴正元在用冒牌货设局！真正的意图根本不是考验厨艺，而是要用这虚假的契约，逼迫他林小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无法翻身的卖身契！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林小满的后颈，随即又被奔腾的怒火取代！

他们不仅肆意掠夺自然，玩弄生命，连设下陷阱都如此卑鄙下作！对珍稀生命的尊重，被他们踩在脚下随意玷污！

“放屁！胡说八道！”金胜焕的尖叫再次响起，不知是愤怒于林小满突然的动作，还是看穿了他识破骗局的意图，“长老赐药，岂容你这下等人质疑真假！”

他肥胖的身躯竟异常灵活地冲了过来，手中的厨刀寒光一闪，竟是直接朝着林小满暴露在操作台上的手指剁来！

刀光凛冽，裹挟着暴戾的劲风！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真砍下手指！只想强行制造混乱，毁掉那株暴露了伪装破损的“盘龙根”，再以“攻击选手”为名让守卫将他拖走，让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彻底闭嘴！

电光石火之间，林小满的身体早已在无数次逃亡中锤炼出本能。

他猛地撤手，身形如流水般侧滑一步，金胜焕的刀锋带着寒光，狠狠剁在坚硬的黑曜石操作台上，火星四溅！震得他肥胖的手腕一阵剧麻！

“你敢动手？！” 金胜焕又惊又怒地嘶吼。

“我的材料，自有我的用法！” 林小满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

他已经看到了评审席上朴正元微微收敛的笑意和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他一把将那个装着冒牌盘龙根的托盘推开，力度恰到好处地让它滑至操作台边缘，那破开的伪装痕迹清晰可见！

“规则要求药膳延年，何曾规定必用尔等所供之毒草？” 林小满的声音拔高，字字清晰，针锋相对地看向朴正元，“天地之大，百草生克有序，药食同源！

我林小满，不用这等以假充真、断子绝孙的‘梦魇’，一样烹调滋养万物之膳！” 他刻意咬重“断子绝孙”四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滥用资源的嘴脸上！也是对那假货的最后指证！

不再看任何人，林小满猛地转身。右手因为识破骗局的激动和做出决定的决绝仍在微微颤抖，但这颤抖丝毫不影响他动作的精准与迅疾。

他将意识彻底沉入父亲教授的百草知识和母亲笔记里那些精密的分子结构图中。

摒弃珍稀药材！他要以最朴素的材料，复刻“生生不息”的真谛！这已不是比赛，而是宣战！向“味宗”的腐朽法则宣战！向生命掠夺者宣战！

他猛地拉开操作台下的巨大保鲜柜，手臂翻飞如疾风中的劲草。

不再是名贵稀缺的药材，而是寻常可见却蕴藏大地精华的朴素食材——

晶莹饱满的东北糯米，白润润泛着珠光，这是最温润的元气承载。

纹理清晰如云纹、醇厚回甘的金华火腿薄片，带来土气凝练的精华。

颗粒浑圆如珠、色泽橙红灿烂的宁夏枸杞，是植物凝练的阳光精华。

饱满圆润、富含清血之力的饱满黑豆。

清脆碧绿、舒肝理气的芹菜嫩芯…

十几种食材被他快速摄取，如珠落玉盘。

操作台瞬间变成了最复杂的有机实验室与最古老的药炉道场的交汇点。

他没有动用那些闪烁着冷酷蓝光的分子料理仪器，所有步骤，纯以双手、明火与一口朴素的砂锅完成。

右手手腕的震颤感在专注中奇妙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稳定。指尖拂过每一份食材，它们的湿度、紧实度、纤维韧性化作细微的数据流汇入他脑中。

火焰升腾！古老的砂锅在现代化的恒温电磁炉上，依然遵循着最质朴的火候之道。

林小满全神贯注，心神沉浸于每一次水的沸腾、蒸汽的升腾、食材色泽的微妙变化中。

他在脑中精准复刻母亲实验笔记里关于能量代谢与抗氧化物活性临界点的精确控制曲线，又以双手赋予这个过程最原始的直觉和温度。

火腿煸炒出的油脂化为琥珀色液体，瞬间唤醒米粒最深层的糯香！清冽的泉水与清香的嫩笋汁液共同注入，砂锅内顿时仙雾缭绕。

枸杞的艳红如霞光般溶入汤粥，黑豆的醇厚带来大地深处的回响。每一种食材的投入时机、火候的转换，都以毫秒级精确控制，彼此激发，而非掩盖。

“百草轩”内，压抑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绝大部分选手正战战兢兢地处理着那些气息凶戾的奇珍异材，药香浓烈却带着死亡的气息。

唯有林小满的“癸”字操作台前，一股温润、醇厚、蕴含万千生机、仿佛来自春天最深处的土壤与溪流的清雅香气，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悄然弥漫开来。

这香气并不霸道，却异常坚韧，穿透了厚重的药味壁垒，甚至让附近几个操作台上躁动不安的奇珍药材都似乎安静了几分。

金胜焕的脸颊肌肉不断抽搐，眼神阴鸷如蛇。

他手中价值连城的“墨雪莲”被他近乎粗暴地捣碎，黑色的汁液散发着冰冷的诡异甜香，与林小满那边飘来的温润气息格格不入。

他不时偷偷瞟向朴正元的方向。

朴正元依旧端坐，手中手串停止了捻动。他脸上的慈祥笑容已经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小满的操作，尤其是那口升腾着纯净气息的砂锅，眼神冷得像千年寒冰。

那缕平和醇厚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似乎让他极其不舒服。

“时辰到！收膳！请长老逐一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