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药膳疑云（2/2）
沉重的铜钟嗡鸣，宣告香烬炉冷。
侍者们幽灵般游走在操作台间，将一道道用珍稀主料熬炼的“药膳”奉至主审席前。每呈上一份，朴正元都只伸出枯瘦的手指，用特制的玉勺舀取丁点汤汁或一小片煨得稀烂的药肉，放入口中。
品评的过程安静得近乎诡异。他闭目片刻，随即冷漠吐出一个字：
“丙。”
“丁下。”
“丙。”
金胜焕的“墨莲鬼参羹”奉上时，朴正元终于微微颔首：“乙中。”
金胜焕胖脸上顿时挤出狂喜而谄媚的笑容。
终于，林小满那盅外表最为素朴、只在碗中铺陈着碧绿、赤红、玉白、玄黑、金黄，五彩分明却又和谐交融如山水小品的“九素长荣羹”被送到了朴正元面前。
满场死寂，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林小满能清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但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这一刻，无关胜负，是关乎信念的裁决！
朴正元睁开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那羹汤上。他没有用玉勺，反而令人意外地拿起了一双最普通的竹筷——筷子尖极稳，纹丝不颤。
他极为精准地夹起了碗中一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金色笋尖。
那是林小满精心雕琢的“风之髓”。
笋尖在朴正元唇齿间无声碎裂，只留下最清冽的鲜甜与仿佛流动于山林间的纯净活力。
这感觉，让朴正元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小的涟漪，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放下筷子，端起汤碗，没有舀取汤汁，而是直接用碗沿沾了一点点汤面。汤液微微沾湿了他干瘪的嘴唇。
时间似乎凝固。整个“百草轩”针落可闻。
朴正元浑浊的眼睛骤然收缩！如同寒潭底部突然翻滚起浑浊的淤泥！
这碗凝聚大地生机的羹汤，竟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体内依靠无数霸道药物强行维持、已然枯朽衰败的生命本源！那股温和的生机之力，对他这副被药物侵蚀、走向极端的躯体，竟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噗——！”
没有任何预兆，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腐朽腥气的淤血，如同喷发的毒泉，猛地从朴正元口中狂喷而出！
血点溅落在他的银须和华丽的长袍前襟，更喷洒在他面前那盅“九素长荣羹”上，星星点点的乌黑污迹在色彩清雅的汤羹中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长老！”
“师父！”
惊呼四起，整个百草轩瞬间炸开了锅！
朴正元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手死死捂住胸口，布满褶皱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染满乌血，狰狞异常。
他猛地抬头，不再是冰冷幽深，而是燃着滔天怨毒与暴虐的疯狂火焰，死死盯住林小满！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你这小杂种！” 朴正元的声音嘶哑如生锈铁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竟敢在老夫品审之时…用毒？！”
他伸出沾满黑血、如同枯骨般的手指，直戳林小满的面门，“给我拿下！！搜魂夺魄！
我要知道他这恶毒的‘复刻’秘法从何而来！毁了他所有的东西！！”
如狼似虎的墨绿守卫闻令而动，化作数道恶风扑向林小满！
而金胜焕早已按捺不住狂喜与嗜血，第一个从操作台后狰狞跃出，肥胖的身躯竟异常迅捷，手中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直刺林小满的咽喉！
朴正元的反应超出他预料，但这是天赐的杀人灭口良机！
“废物！长老亲判你死！拿命来！”
生死一瞬！
嗡——！
一道细微却高亢到刺破耳膜的鸣音骤然响起！不是来自守卫，也不是来自金胜焕。
只见斜刺里一道银白身影如惊鸿般闪过！苏晚晴！
她不知何时已欺近朴正元主审席侧后方，指尖夹着一枚细如牛毛、色泽妖异的血红色药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主审席椅背某个极其隐蔽的透气孔中！
同时，她纤手一扬，几点细微得不引人注意的香粉散落，正沾在朴正元面前燃尽的香灰里！
嗤！
一股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略带甜味的灰白色烟气在朴正元口鼻前瞬间爆散开来！
“唔…！”
朴正元剧烈的咳喘和颤抖奇异地被抑制了一瞬！
这短暂的停滞，让他眼中疯狂的怨毒被痛苦和一丝意外愕然替代——他认出了这味道，是缓解他体内药毒冲突的古方奇香“昙华一梦”！
极其稀缺！苏晚晴怎么会…
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已是林小满唯一的机会！
“谁敢动他！”
一声清冽如冰泉撞击的女声猛地响起！苏晚晴掷出的香粉还在空中飘散，她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银练，从极刁钻的角度切入！
不是挡在守卫面前，而是径直冲向朴正元本人！
这个动作快得让所有守卫的攻势都顿了一顿。保护长老是刻进他们骨髓的第一指令！
与此同时，林小满的后腰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推了一把！
力量之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是苏晚晴！
同时，她压低到只有林小满能听见的、语速极快的一句话如同烙印般钉入他的脑海，带着濒死野兽般的颤抖：“祖母！矿！盐！她没死！” 话音未落，一股浓腥的血气随着她的低语从林小满耳后喷来！
苏晚晴替他挡下了金胜焕背刺而来、角度刁钻的狠辣毒镖！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炸！
林小满脑中嗡地一声！祖母？盐矿？她是谁？！
苏晚晴用自己重伤换来的仅一秒空当！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苏晚晴话中的含义，更来不及看她一眼，求生的本能和对那石破天惊信息的本能反应让他如同上了发条的机械，身体在苏晚晴一推之下，顺着那股冲力如同离弦之箭，直扑侧后方一道挂着厚重药草门帘的暗门！
那是“百草轩”通往废弃标本库的偏僻通道！
守卫大多扑向中央保护朴正元，堵在最外围的几个则被苏晚晴决绝冲击朴正元的行为所迟滞！
“拦住他！生死勿论！！” 朴正元刺耳的咆哮伴随着剧咳再次响起，充满了气急败坏的狂怒！
苏晚晴那一下“昙华一梦”强行打断了他的毒血暴走，也点破了他自身濒枯而无法承受真正生机的致命死穴！
这比林小满那碗羹汤本身更让他惊怒交集！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被守卫淹没的苏晚晴，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更对林小满的逃亡充满了绝不容忍的杀机！
暗门的药帘被林小满撞得碎裂如雨！
腐朽的泥土和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
他不管不顾地在黑暗中狂奔，脚下是嘎吱作响的破烂木箱和早已干枯的药渣标本！身后是金胜焕和其他守卫疯狂的追赶和怒吼！
左腕青铜戒指持续传来的灼烫感是唯一的方向，耳边仿佛还回响着苏晚晴最后那句泣血般的低语——
“祖母…矿…盐…她没死！” 以及那声毒镖入体的闷响！
盐矿！父亲守护的那个古盐矿！
那个被周正坤觊觎、埋葬了无数隐秘和死亡的盐矿！
苏晚晴拼命要告诉他的，是这个？！祖母又是指谁？为什么与盐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