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密信（2/2）
她缓缓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清秀挺拔、却隐隐透着一丝急促的小楷，墨迹尚新，带着淡淡的墨香：
“闻君染恙，心甚忧之。京西三十里，落霞山脚，有一慈恩观，香火寥落，主持静尘师太，乃方外旧识。三日后酉时，可往寻一清静处养疴。余事，自有分晓。”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干净得仿佛只是一封普通的问候与建议。然而，那笔迹……林锦棠的心猛地一跳！她曾在宫中远远瞥见过一次昭华公主批阅过的诗文手稿，那独特的笔锋架构，与眼前字迹隐隐重合！信中虽未明言身份，亦未提及漕运证据半个字，但“方外旧识”、“自有分晓”等语，已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清晰地昭示了安排者的态度和接下来的路径！不是直接召见，这在意料之中，公主殿下身处漩涡中心，直接接触风险太大。而是安排了一个更为隐蔽、更不易被察觉的藏身之所——慈恩观，落霞山……这确实是一个比杏林坞更安全、也更方便进行下一步秘密联系的地点。
林锦棠将纸条递给迫不及待的周安和李管事传阅，自己则缓缓向后，靠回被褥垒起的倚靠上，闭上了眼睛，胸口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起伏。能联系上，已是万幸！公主殿下没有置之不理，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慈恩观……落霞山脚的慈恩观……”李管事捧着纸条，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我好像听跑西边山货的伙计提起过这个地方，确实偏僻得很，山路难行，几乎没什么香客，都快荒废了。”
“既是公主殿下亲自安排，必有深意。”周安仔细地将纸条上的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就着油灯的火苗，将纸条点燃，看着它化为一小撮灰烬，语气斩钉截铁，“小姐，三日后，老朽就是背，也要把您背到慈恩观！”
林锦棠重新睁开眼，眼中那抹虚弱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所取代：“好……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前往慈恩观。” 她看向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林虎，“虎子，还要辛苦你……提前去探路，摸清……沿途状况，确认慈恩观内外……是否安全，静尘师太……是否可靠。”
林虎郑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明白！我明日天不亮就动身，定将前路探查清楚。”
希望，如同在漫漫长夜中艰难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天际那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曙光。虽然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毫无方向地挣扎。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刚刚看到一丝转机时，投下最浓重的阴影。就在众人心神稍定，压抑着兴奋与不安，开始围拢过来，低声商议转移路线、需要携带的物品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时——
“砰！砰！砰！”
院门外，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极其粗暴、毫不掩饰力度、仿佛要将门板砸穿的撞门声！如同骤雨砸落瓦片，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几声粗野蛮横、充满了官威与不耐的呵斥，如同野狼的嗥叫，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砸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里面的人给老子听好了！京兆府办案，查缉逃犯！速速开门接受盘查！再敢拖延片刻，紧闭不开，就以抗命拒捕论处，格杀勿论！”
这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又似地狱丧钟，瞬间将小院内那刚刚艰难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炸得灰飞烟灭！
屋内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空，凝固成了坚冰！周安和李管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猛地从凳子上跳起，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身体甚至微微摇晃。林虎眼中厉色如闪电般迸射，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没有丝毫迟疑，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闪到窗边，借着窗纸上一个极小的破洞，屏息凝神向外窥视。仅仅一眼，他的脸色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缩回身，用气声急速道：“外面火把通明！至少七八个穿着京兆府号衣的衙役，手持铁尺锁链，还有两个按着腰刀，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班头！来者不善！”
官府的人？！怎么会是京兆府的人？不是预料中的漕帮杀手？！
林锦棠的心猛地向无底深渊沉去，最坏的情况，还是以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降临了！是孙院判那边在传递消息时走漏了风声？还是他们从运河一路逃到京郊，终究在某些环节留下了蛛丝马迹，被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亦或是……这根本就是另一股一直潜伏在暗处、欲将他们置于死地的势力，假借官府之名行事？
“砰！哐！！” 砸门声变得更加急促、猛烈，还夹杂着用重物撞击门板的巨响！那扇并不算结实的木门剧烈地颤抖着，门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的呻吟！
屋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那封刚刚带来希望的密信内容还在脑中回响，而门外的恶狼已然露出了獠牙。
“怎么办？小姐！”李管事看向林锦棠，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林锦棠强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欲出的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她的目光如同疾风般急速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脸。那封至关重要的密信虽已焚毁，但其指向的慈恩观，以及他们这些人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密！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周安身上——那比性命更重的漕运证据，还贴身藏在他怀里！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用尽此刻所能凝聚的全部力气，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清晰却无比微弱，如同最后的遗言：“信的内容……都已记住……实物……绝不能落于敌手！虎子……你身手最好……趁他们破门之乱，带你周叔和李叔……从后窗走……按计划……去慈恩观！我……病重之人，他们……一时不会如何……我留下……拖延时间！”
“不行！绝对不行！”周安和林虎几乎在同一瞬间低吼出声，眼睛瞬间布满血丝。
“小姐！老朽活了这把年纪，早就活够了！岂能丢下您独自逃生？要死一起死！”周安老泪纵横，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那里藏着冰冷的真相。
林虎眼神血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猛地抽出藏在后腰的短刃，寒光一闪：“我去挡住他们！你们带小姐从后窗走！快！”
“糊涂！！”林锦棠猛地提高声音斥道，随即引来的是一阵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她单薄的身子蜷缩起来，痛苦地颤抖着，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丝！她指着周安，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种濒死般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此物……若落入他人之手……我们所有人……死不足惜！之前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努力……皆成泡影！前功……尽弃！你我都将是……千古罪人！快……走！这是……命令！”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传来！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刺耳声音！院门那根并不粗壮的门闩，终于在连续的猛击下，不堪重负，从中断裂！
风雨已至，最后的抉择时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轰然坠落！